琅琊王氏之巅峰时代:“王与马,共天下”。
王导(公元276年-339年),字茂弘,王览之孙,东晋元帝、明帝、成帝三朝宰辅。江左政权的建立和维持,主要依赖于他的艰苦经营和政治手腕,以他为代表的琅琊王氏开启了百年门阀政治的格局,同时,他也成为琅琊王氏登上“王与马,共天下”巅峰时代的关键人物。在家族色彩上,他将王戎、王衍时期的谈玄之风转化为玄儒双修。王敦(公元266年-324年),字处仲,王览之孙,王导堂兄弟,官至大将军。他与王导共同拥立东晋政权,是东晋前期最高军权的实际控制者。在王氏与司马氏的权力博弈中,他曾两次发动叛乱,落得个被戳尸的下场。此后,不觊觎皇位,成为一代代王氏子弟在心里默念的戒律。
1、琅琊王氏与琅琊王
琅琊国与东海郡毗邻,自东汉形成州郡制后,这两个地方同为徐州管辖。
西晋时期,司马氏子弟被纷纷册封为王,这其中,司马越被封为东海王,司马睿被封为琅琊王。
事实上,无论是司马越,还是司马睿,他们都不属于司马皇族一支。司马睿是司马懿的曾孙,他的祖父是司马昭的兄弟,父亲只是司马炎的堂兄弟;司马越就更远,他甚至不是司马懿的直系后代,而是司马懿弟弟的孙子。
司马越抓住皇族子弟十多年自相残杀的空当,掌控了关东地区,从而成为“八王之乱”中笑到最后的一个王。
相对于司马越,司马睿是一个显得“恭俭退让”、没有多少权力欲的一般宗室成员,他起初居住在洛阳,后来倒向司马越,成为司马越的亲信。
在司马越和王衍的精心安排下,王衍的族弟王导被派去辅佐司马睿;王导劝司马睿返回其封国,这样,他们就来到了琅琊郡。
司马睿从他的祖父起就开始成为琅琊王。那时,在琅琊境内,最为显赫的世家大族就是琅琊王氏了,作为琅琊王,由于是初来乍到,他们往往会主动地去结交像琅琊王氏这样的世家大族。
据载,截止到司马睿这一代,琅琊王与琅琊王氏已经保持了数十年的姻亲关系,这种关系既体现了二者之间的家族情谊,更体现了一种以家族利益为核心的、相互为用的政治需求。
从《晋书·王导传》来看,王导在与司马睿述及彼此关系时,习惯于用“契同友执”、“有布衣之好”的语句来形容。一对世家关系,后来演变为一对君臣关系,这种情况在最开始的时候,可能是未曾想到的。
司马越掌权后,为了镇守后方,先是启用司马睿为平东将军,都督徐州诸军事;同时,司马睿任命王导为司马。公元307年,王衍开始部署他的“保家”三防线,第一次把眼光投放到了长江以南。在司马越的授意下,司马睿变身为安东将军,都督江南诸军事,与王导一起渡过长江,来到建邺。
平心而论,司马越、王衍这对组合把司马睿、王导这对组合安排到江南,并不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其目的是为了通过这两个人的运作,将江南的粮食调运到北方来,以为坚守中原提供物质保障。公元311年,在形势的逼迫下,司马越命令军队撤出洛阳,但并没有向南方行进就是一个明证。
由此看来,后来王导辅佐司马睿建立起东晋,可谓是种豆得瓜。
2、一个神奇的预言
王导,字茂弘,生于公元276年,他是王览的孙子,其父王裁是王览的长子。王裁只做了个抚军长史,官阶很低。由于家境并不富裕,王导从小就养成了节俭的习惯。
王导起初是为司马越服务的,后来才被派去辅佐司马睿,这一派,对于司马越来说,是为了更进一步拉拢司马睿,而对于王衍来说,延续家族的兴盛不坠才是其主要目的。
王导比司马睿大八岁。很多史料都提到,司马睿只是一个中平之资的人,在司马皇族的元气消耗殆尽的时候,他之所以能异军突起,全赖司马越的提携。而到了江南,他唯一可以提供的,就只剩下“司马”这个皇族姓氏了,整个偏安政权的局面,要全靠经验老到的王导来维持。因此,可以说,江左半壁江山的确立,可以没有司马睿,但绝对不能没有王导。
除了王导,王家的另一位人物王敦也很重要。王敦,字处仲,他也是王览的孙子,其父为王览的次子王基。王敦与王导是堂兄弟,比王导大十岁。在王导南渡之后,王敦也被司马睿延请到江南,由青州刺史改任安东军咨祭酒,不久又调任极为重要的扬州刺史。在维护江左政权的稳定上,王敦的作用不可小视。
受玄学之风的熏陶,早年的王导、王敦都风流倜傥,长于清谈。尤其是王导,最喜欢摇着尘尾谈玄,还写过一篇《尘尾铭》,流传至今。
但此二人的个性却迥然有别。《世说新语》记载,西晋时,有一次,王导、王敦兄弟俩一同到石崇家里做客,石崇命美人劝酒,如果客人不饮,就将美人杀死。王导不善饮酒,但为了劝酒女子的性命,不得不勉强喝下。王敦则就是不喝,任凭石崇连杀三个美女,也不为所动。到了第四个,他仍拒绝,王导不忍,从旁责备,王敦说:“他杀他家人,与我何干?”从这个故事可以看出,王导平和沉稳,而王敦则十分刚狠强硬。
在王导、王敦铺开局面之后,琅琊王氏的其他子弟也陆续投奔建邺,他们包括王含、王旷、王舒、王廙(yì)、王彬等人,这些人与王导、王敦都是堂兄弟关系,其中,王含是王敦的哥哥,王旷是王羲之的父亲。他们这些人渡江,携带儿女辈同行,王羲之、王彪之、王胡之等,当年都在十岁左右,跟随着父辈们,从此离开故乡琅琊,来到了山明水秀的江南,王家的香火也从北方续接到南方。
据说,王导在渡江之初,曾经请当时的诗人、占卜家郭璞为其预测王氏家族的未来,郭璞一番占卜,给出了这样的预言:“吉,无不利。淮水绝,王氏灭。”淮水,是指流经建邺城内的秦淮河。只有当秦淮河里的水流断绝的时候,王氏家族的好运才会走到尽头。
这个预言让王导很高兴,在他看来,秦淮河的水流怎么可能断绝呢?然而,预言家的神奇就是让当事人看不破天机,三百年后,秦淮河还真有断流的时候。
王导必须挑起经营家族和经营新政权的双重任务。公元311年,在司马越、王衍相继死去后,江北的形势变得更加恶劣,石勒的军队攻进洛阳,俘虏了晋怀帝司马炽,两年后杀死了他。西晋臣子慌忙在长安拥立司马邺为晋愍帝,维持一个没落王朝的苟延残喘。为避这个末世皇帝的名讳,建邺改名为建康。
在整个北中国遭受胡骑蹂躏时,唯有江南还算是一方安宁的土地,一如丧家之犬的北方士人纷纷拖家带口,向南方涌来,这其中,有许多是世家子弟或名士,也有失土丢职的西晋官员。到了南方后,这些人深感归途无期,显得颓丧、悲观,天天在渲染一种伤感的情绪。
江南本是孙吴的地盘,自从公元280年被灭后,到司马睿入主,孙吴并入西晋版图不过才20多年的时间。江南的开发程度比不上北方,江南士人的心理、习俗、观念也与北方人有着很大的隔膜。作为一个皇室疏族,司马睿本身并没有什么功业可言,他本人又常常显得缺乏自信,因而不被江南士人所看重。
面对这样一个局面,作为主心骨的王导,显示出了非凡的纵横捭阖的才干,一方面,他要为司马睿树立威信,另一方面,他还要协调南北士人的心态,进而沟通相互之间的感情。
树威的最好办法,莫过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搞一场声势浩大的礼仪。就在渡江后的第二年,即公元308年的三月三日,王导导演了一曲大戏。
这一天是古老的上巳节,当地官民都到郊外水边去祭祀祈福。在人山人海的现场,人们突然看见,一个盛大的仪仗队过来了,司马睿坐在豪华的舆车上,神态庄重威严;在舆车的后面,王导、王敦以及其他南渡名流都骑着高头大马,气宇轩昂,无限忠诚地跟随。仪仗所到之处,观者如潮,看见王导、王敦这些赫赫有名的中原衣冠竟然都如此倾心拥戴司马睿,江南的世家大族不觉肃然起敬,纷纷拜倒于道旁。
威信树立起来了,王导又建议司马睿虚己待人,礼贤下士,请江南士人出来做官。江南士人受宠若惊,日益归心。王导本人也有意与他们搞好私交,一度要与当地名流结成儿女亲家。他还学说吴语,以此来赢得平易近人的好印象。
而对北方士人,王导知道,这是一支更可依凭的有生力量。在他的运作下,曾经几天之内,就选拨了106人进入官场,被称为“百六掾(yuàn)”。著名的包括刁协、庾亮、桓彝、周顗等。这几个人在后文中还将提及,特别是刁协和庾亮,他们将影响琅琊王氏政治地位的升沉。
北人初来乍到,消极低沉,也在情理之中,但长此以往,必然影响士气,王导需要激励他们重拾信心。一次,他与名士们来到长江边上的亭子间饮酒观景,席间,周顗眺望江北,大发感慨:“风景依旧,江山家国已复非往昔!”其他人听了,相对而泣。王导见状,正色说道:“诸位当戮力王室,克复神州,哪能作楚囚对泣呢!”一番话说得这些人大感羞愧,从此不敢再渲染悲观情绪。
桓彝刚到江南时,看到江南的力量如此单薄,十分失望,但当他与王导作了一番长谈后,立即变得精神振奋,他把王导比作管仲,说自从见了江左管夷吾,他的忧虑就全打消了。
在王导的艰难努力下,江南的政局慢慢变得景气起来,公元316年,匈奴人攻入长安城,杀死了司马邺,西晋彻底覆亡。第二年三月,消息传到建康,司马睿正式称帝,这就是晋元帝,东晋从此开始。
3、王与马,共天下
自从士族诞生以来,士族人物就活跃于曹魏和西晋的政治舞台,但相对于皇权,它们还只是一个装饰品,或者顶多只是权力中枢的参与者,而不会发生其权力与皇权平起平坐的情况,甚至凌驾于皇权之上。
而到了东晋,这种情况出现了,作为头等士族,琅琊王氏占据了朝廷内外几乎所有重要的职务,时人谓之“王与马,共天下”。这种“共天下”的局面是在特殊情况下出现的特殊政治形态,历史上称它为门阀政治,琅琊王氏是东晋门阀政治当之无愧的开创者。
晋元帝(公元317年-322年在位)登基后,作为首功之臣,王导被当然地任命为丞相;晋元帝之后,晋明帝(公元323年-325年在位)、晋成帝(公元326年-342年在位)相继即位,在大部分时间里,王导也是位居丞相之职,可谓三朝宰辅。
晋元帝一向称王导为“仲父”,登基大典上,他曾叫王导与他一同登上御床,王导坚决推辞,元帝则一再延请,史书用“引之弥苦”来形容。直到王导说:“微末之臣怎能与太阳同辉?”这才作罢。
晋成帝给王导下手诏,都是使用“惶恐言”、“顿首”、“敬白”等等这样的恭敬语;王导上朝,晋成帝要从御座上站起来向他致意;晋成帝在位期间,先后两次到王导的宅邸,不但向王导礼拜,还向王导的妻子作礼拜。一个臣子享受如此的殊荣,在中国的帝制时代是难得一见的。
相对于王导,王敦的拥立之功并不逊色。早在晋元帝登基之前,王敦就平定了几起叛乱,为东晋的建立赢得了一个安定的局面。之后,他以元帅的身份,进位大将军,任江州刺史,都督江、扬、荆、湘、交、广六州诸军事,封汉安侯,掌握长江中下游所有军队。到东晋建立,他成为事实上的东晋军队的最高统帅。
王氏的其他子弟也是扶摇直上,像荆州、扬州等这样的重镇,大都掌控在王氏子弟手里。王导与王敦,一文一武,一内一外,一柔一刚,这种权力构架,成为琅琊王氏巅峰时代的典型模式。
当然,作为中兴之臣,王导的政绩绝不仅仅停留于这些表面上的荣耀,他为东晋制定了两项基本国策,一为“清静”,二为“宽惠”。
所谓清静,就是“镇之以静,群情自安”,这是在推行黄老思想,推行无为而治;所谓宽惠,就是“务存大纲,不拘细目”,做到大事清醒,小事宁可糊涂、宽容一点。这两条国策的制定,既是当时社会意识形态的反映,也是王导自身思想发展的必然落脚点。
在西晋时期,名士们热衷于谈玄,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认为做官不理政务才是高雅,而忙于政务才是俗人。到了东晋,一些南渡士人历经一番短暂的阵痛之后,谈玄积习又开始冒了上来,任诞放达之风迅速蔓延。
但在痛定思痛之后,另外一些士人却开始变得清醒,他们认为,西晋覆亡的根子就在于“清谈误国”,玄学的始作俑者何晏、王弼的罪孽,甚至比桀纣还要更深一层。无数事实证明,只有儒学才能治国平天下,因此,他们呼吁恢复儒学传统。
王导本身也是一个崇尚清谈的名士,面对社会实际,面对两种思潮的交锋,他的观念慢慢发生转化,认识到儒学更具实用性。在他的提议下,一度废止的太学重新兴办起来。但他并不想摈弃玄学,而是想方设法将玄学引导到有益于现实政治上来。
譬如,王导好谈“养生论”,在那些放诞之士看来,养生莫过于纵情享乐。而王导却认为,养生就应该过一种清心寡欲的生活。他本人家里没有多余的粮食,箱子里也没有多余的衣服,在他的带动下,一股俭朴之风流行开来。
嵇康说:“崇简易之教,御无为之治,君静于上,臣顺于下。”在那个外有强敌、内有南北士人矛盾的多事之秋,王导正是从嵇康的话中导引出他的执政理念来。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王导的思想同时杂糅进了儒学和玄学,他在这二者之间寻找一个结合点,在把它们运用于治国的同时,也使他的家族由谈玄之风盛行转变为玄儒双修。
在两种思想的作用下,王导做事拿得起,放得下。执政期间,东晋内部曾先后发生过王敦之乱、苏峻之乱,后来,又发生了庾亮与王导之间的夺权矛盾,王导都以高超的政治手腕和难得糊涂的心态度过了难关。
这种态度体现在个人作风上,则让王导显得严谨而潇洒。与他齐名的谢安曾评价,王导犹如春风、犹如冬阳。在公开场合,他总能应付自如,照顾到每个人的心情。
一次,王导在官府接待百余名客人,他谈笑风生,左右逢源,大家都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面露喜悦之色,只有一个临海来的客人和几个僧人感觉有点冷落。王导意识到后,他走到临海客人面前说:“足下来到京师,临海人才一空了!”一句话让客人顿生暖流。
他又对那几个僧人高举双手,连说:“兰奢,兰奢!”意思是,你们几位高僧在这里打坐入定,我怎么好打扰呢!几位僧人大笑起来,客厅里充满了和谐的气氛。这个古代政治家的风度,即使放在今天,也是让人赞叹的。
那时,琅琊王氏的子弟大都住在建康城里的乌衣巷。住在乌衣巷里的还有陈郡谢氏,这些南渡家族被统统称为侨姓士族,以别于原有的江南士族。
尽管王家、谢家都同样风流,但王家是毫无疑问的侨姓首族。侨姓士族的称谓,意味着他们只把江南当作暂时的栖身之地,他们想望着某一天还能回到北方。然而,恢复中原又谈何容易,一代一代,他乡成了故乡,乌衣巷也就成了烜赫家族的代名词。
4、王敦之乱
司马氏是皇家,却居于弱势;王氏是臣子,却居于强势。尽管江左偏安政权的得来,司马氏要感谢王氏,但从骨子里,司马氏是不甘于与人“共天下”的局面的,所以,他们要反击。
这种反击,从晋元帝司马睿时就开始了,一直到东晋灭亡都在进行。反击的结果,司马氏始终没有摆脱门阀政治的控制,只是“共天下”的主角在不断易位,从“王与马”到“庾与马”,再到“桓与马”、“谢与马”,最后又回归到“王与马”。不过,这最后一个“王与马”中的“王”是指太原王氏了。
王敦之乱,就是由晋元帝的反击导引出来的。晋元帝在一面信重王导、王敦的同时,一面悄悄地建立自己的亲信队伍,并不断委以重任,这其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是刁协和刘隗(wěi),他们被分别任命为尚书令和侍中。
刁协和刘隗秉承皇帝的旨意,有意压制王家势力。他们为政苛碎,与王导推行的“不拘细目”恰好形成对照,遭到大多数官员的反对。
司马睿尤其忌惮王敦的兵权,一有机会,就安插亲信到各方镇担任刺史,以逐步架空王敦。桀骜不驯的王敦哪里忍受得了这种蚕食手段,由此君臣交恶。
公元321年,司马睿任命刘隗为镇北将军,任命另一名心腹戴渊为镇西将军,名义上是为了防范石勒,实际上是为了防范王敦。双方的矛盾明朗化。
公元322年,王敦以“清君侧”的旗号从武昌起兵,要求晋元帝诛杀刁协和刘隗。大军很快攻进建康城,无计可施的晋元帝只得命令两位宠臣逃跑。刘隗跑得快,后来投奔石勒,在北方做到太子太傅的高位;刁协年老走不动,走到江陵时被人所杀。
平心而论,这一次叛乱,王敦并无威胁司马睿皇位的企图,在达到目的后,他即退兵,继续享有他的煌煌兵权。
但是,事不凑巧,叛乱过后不久,司马睿在忧愤中死去,他的儿子司马绍即位为晋明帝。有史家分析,此时的王敦,有废明帝、另立新君以控制朝政的想法了。他将王氏兄弟充任到朝廷内外所有的重要职位上,还擅自任命他的哥哥王含为骠骑大将军,养子王应为武卫将军,而这样的官衔原本只能由朝廷任命。
就在这个时候,王敦病倒了,晋明帝得知,认为消灭王敦的时机已经到来,他决定发兵进讨王敦。
富有意味的是,公元324年,晋明帝任命王导为总指挥,让两位兄弟在战场上对垒。被逼上绝路的王敦,只得以王含为元帅,再次挥师东进,杀向京师。
此刻,王导的心情是复杂的,这种手足相残,说不定会导致整个家族的覆亡,他手头的那把命运宝刀还能往下传得出去吗?思虑再三,他以兄弟的名义代表朝廷给王含写了一封信。在信中,王导晓以大义,劝王含归服朝廷,以求宽大;但在字里行间,他又透露了朝廷的兵力和部署,暗示王含早为之计。
但王含比起他的两个弟弟来,实在是个无能之辈,王导的暗示对他起不了作用,朝廷军队很快击溃了他的进攻。重病中的王敦获知,急火攻心,大叫一声,激愤而死。不久,王敦的手下全部被剿灭,这个对皇位多少存有幻想的人遭到了被戳尸的下场。
王含携王应在乱军中逃脱,乘船投奔荆州,乞求在那里担任刺史的本家兄弟王舒保护。不料,王舒翻脸不认人,效法古人的大义灭亲之举,将二人双双投入滚滚长江。
5、走下巅峰
王敦、王含这两个支脉灭绝了,其他的王家子弟却因为大义灭亲而得到了提拔。王导更是进位为太保,依然行使丞相之职,整个琅琊王氏的兴旺气象并没有受到影响。但这次事件毕竟给了这个家族以很大的警醒,从此,在心灵深处,他们时时暗示自己,只能好好地经营分内的事情,决不能对皇位心存非分之想。
在王敦之后,东晋朝廷又经历了一场苏峻之乱。这个苏峻,因为平定王敦之乱立有功劳,被安排去镇守江北军事重镇。不料,此人居功自傲,很快也走向叛乱之路。这次叛乱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对建康造成的破坏力前所未有,以致有人提出要往更远的南方迁都。
这个时候,是王导出来力排众议,坚持不可迁都。因为他知道,建康位于长江南岸,京师设在这里,胡骑就不敢轻易南下,半壁江山就可以维持;而且,南北人民收复中原的念头一直都没有泯灭,建康作为桥头堡,正可维系这一虽不可能实现、却万万不可懈怠的念头。
那时,政府陷入国库空虚、财力不足的境地,士大夫们已穿不起华丽光鲜的衣服,却又不肯拉下面子。王导站出来,再次发动勤俭节约的号召,他把仓库里堆积起来的成万匹用粗丝织成的綀布搬出来,请人设计成新鲜式样的单衣,然后发动朝廷官员购买试穿。结果,这种单衣穿起来雅致而朴实,一时竟成为流行服装,被到处抢购。
在王导担任宰辅期间,东晋政权是不太稳定的,但正因为有王导在,东晋才得以走出沼泽地。经过王导的励精图治,东晋开始进入长达70年的比较平稳的发展时期。只是不巧,在这个时期到来之际,维持了20年的琅琊王氏与司马氏共天下的巅峰时代却要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庾与马,共天下”的时代。
庾亮也是北方士族,在晋成帝时,他借着国舅身份登上政治舞台,几次想发动废除王导的政变,都没有得逞。
王导当然不愿意以被废除的方式告别权力中心,但他又不愿意明显挑起冲突,就装出一副毫无所知、泰然自若的样子。当有人告诉王导,说庾亮将起兵讨伐他时,他回答:我与庾公共辅朝廷,休戚与共,这是没根儿的谣言;即便庾公真有此心,我扔掉乌纱帽,回乌衣巷就是。
在有的人看来,王导的做法太过软弱。其实,这正是他“镇之以静,群情自安”策略的运用。王导说:“现在人家都说我糊涂,后人怀念的,恐怕正是这种糊涂。”没错,正是他的“糊涂”,才避免了可能发生的兵戎相见;正是他的无为而治,才迎来了东晋王朝的相对和平。虽然,在这种和平到来的时候,琅琊王氏已经退居到次要位置。
公元339年,王导在乌衣巷平静谢世,享年64岁。死后,他享受到了备极人臣的哀荣,庾氏以一种温和的方式登上权力宝座。
在王导之后的很长一段时期,琅琊王氏都远离权力中心,即便如此,他们依然保持着在社会、政治和文化方面的强大影响力。
王导手头的那把宝刀,暂时要雪藏一段时间,等到这把宝刀再次出鞘,王氏子弟的面貌就将焕然一新,在南中国改朝换代的风雨里、他们纷纷扮演着各自不同的、但总是那么炙手可热的角色。 为了名和权。兄弟反目,自相残杀。看了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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