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西王诗华 发表于 2012-7-21 12:36:04

皖水东流。——长篇小说连载十五(安徽岳西王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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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战十年,不知上了多少战场,打了多少仗,死伤了多少将士。赵飞来在拼斗中,在多次救出儿子性命后也永远倒在了那风沙草莽中,而儿子赵龙功成名就,成了名震漠北的年轻大将军。班师回朝后,赵龙被封为孝义侯。孝宗因他本是御前侍卫、自己心腹,有心让他成为将来托心肱股,招他为驸马,配自己厶妹孝平公主。
失踪十多年的哥哥一跃成为朝廷新贵,早成孤儿的赵虎欣喜而狂。他把家产交给伯父虞宣代管,自己跟着哥哥的差仆进了京。经过无数生死的兄弟,终于在天子之京相见了,哥哥管京城禁卫军,具体事务不多,就陪着弟弟四处游逛,天天在一起交谈。赵虎就想哥哥为他谋份差事,赵龙答应了,只是天天不见下文。过了半年,赵虎着急了,就催起了哥哥,终于有一天哥哥养了儿子,合府喜庆,赵龙也请假三日未上朝,到第四日,听说那小孩子也被封侯。大明开国,这也是第一回的喜事。赵府的喜色差不多覆盖京城了,但赵龙似乎欢喜不起来。赵龙突然备了一桌酒菜,约兄弟在密室喝酒谈心。
“哥,我先敬您一杯,祝贺哥哥喜生贵子,三朝封侯。”
“我这都后悔不已呀,还贺什么?”赵龙自斟自饮,摇头叹息。
“这是为何?”
“你知道你家侄儿是怎么封的侯吗?”
“是皇上念父亲为国捐躯,您又立下汗马功劳,侄儿又是公主所生。”赵龙打断了弟弟的话:“算了,告诉您也无妨,是皇上一句戏言。那天,公主分娩,我末敢上朝,也忘了告假,昨天上朝,皇上问起,我说添了犬子,皇上开玩笑道,‘是大侯过了小侯吧’,我一所,就觉得此话话中有意似地,当时不知谁说了一句,‘还不谢恩’,我便跪下高呼谢恩,皇上当时应了,但并不高兴,笑容是堆出来的,圣旨今天才下来。”
“这没什么问题吧?”赵虎也有些顾虑。
“伴君如伴虎。弟弟,你未读书,找份差事,文的难,武的我又怕人说我结党营私。我看你还是回后北。潜阳后北,山川含秀,田中产谷,山上狩猎,水中有鱼,还可水运。将来我老了,还想回去过一份田舍翁的生活呢。知道吗?太祖皇帝都说当皇帝还不如江南田舍翁呢。你先回去置田产,我和公主商量了,送你两个老仆、几个小仆、几个丫环,一些金银,若有南下的军马,我便找他们带你同行,回家娶一房亲,好好过日子。”
赵虎知道哥哥的话便是决定,在京中他也慢慢知道,当官的不自由,都说大明开国时,天下仕子为躲当官逃进深山,只怕并非虚言,回去就回去,只有一事,据说当年是王文德他们把父兄绑上木排的,要怎样报仇。
“算了,算了”,赵龙已无所谓了,“也许这是上天安排的,不然哪有我家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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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雾河的历史就是赵家的历史,雾河往上山山岭岭,往下千峰万谷,终于全是赵家的天下,人称雾河为私河。
赵虎娶了知府的女儿,便开始了扩大家园的活动,他首先看中的是姬河、姜河,潜水出山前的最后一个冲积平畴,而这里姜王两个老族都远走或衰落,经过劝说、强迫、引诱等手段,占据了这两条河谷,赵虎想以此为据点向外面平川发展,后人传说他没有在雾河扩大田园,主要还是他母亲生前的教诲。等他儿子长大后,哥哥的大儿子又配了文中公主次子配了文贤公主,当时人称赵氏三高。赵家势力短短二十余年空前强大了,整个东、西二河什么石家河、四河汇,也大部分成了赵家河。赵虎一死,王家的田地被赵家一处一块地分割,包围,有雨泄洪,无雨绝水,然后被迫全部卖掉。王家除了大院、枫树岗,只剩烈马山下几石稻田了,赵飞来赠给常家的田产也重姓了赵,于是东西合进,占据下雾河至姬河东边胡氏七坂十八冲,只有‘胡地仙’占了一个平坂,人称剩坂,下雾河的姜家不像上面王家已有十多户,他们四代还只有一家,因未分家,实力很强,有奴有仆,又与王家世交,居然开始了抵挡赵家侵占下雾河的斗争,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斗持续了五十年,最后差点同归于尽。
赵家收购下雾河不成,看出了希望谷水运的巨大利益,于是与傅家虞家合伙,投资水运,赵家财大势大,很快就有独占之势。傅家虞家联手,提高码头租金,赵家开始了与傅家的争斗,霸着那初港,拖着租金。十年后,姬河两岸成了后北最大的木材起运码头,傅家虞家在初港只能分一杯残羹。又过了十年,姬河两岸,秋天,冬天是运木头的人群,春天是扎排世界,夏天一到,河水满川,无数的木排浩浩荡荡被运到远方,雾河中央,赵家四个大院,一字排开,前面有三里见方的上马坪,后面到小血河深处是赵家花园,号称十里园。请来各地能工巧匠,依山傍水,建得亭阁相依,河湖相联,精巧别致,美仑美奂。
赵虎四子,人称赵氏四虎,从石牌的木材行,至雾河水运码头,到各处田庄,皆是他们骑马纵横的身影。只是他们都没读多少书,只有大儿子赵英一出世,赵虎有心把他培养成读书人,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其时,王文厚年纪已大,在家办了一个蒙馆,教王家子弟读书,其时王门十三家,虽已贫困,但还有一片田原,子侄们多参加水运,为赵家种田,日子还能支撑得下去,王文厚一直不忘自己读书世家,以那本《论语》为传家宝,总说只要读书,总有翻身的日子,那本《论语》救过姜家,也振兴过王家,不会骗人的。赵英于是被送来了,王文厚不收学费,赵家便投一了大笔钱,把学堂搬到孝思庵——这是王文厚为纪念母亲,把樟树庵改的名字。
赵英念了两年,耐不住家庭豪华享乐挥霍的吸引,便溜了回去,这个头带得不好,弄得他的弟弟个个都没进过学堂,倒是姜家与傅家、石家、苏家、虞家,知道还有这样一个蒙馆,连赵家都把孩子送去读书,还投资助学,也把孩子送来读书,他们也有钱,为孩子读书方便,便在下河西岸,择了一块地皮建了一个私熟小学堂,取名天阁斋,请了王文厚来教书。
王文厚本只为族中子弟识字而在农闲办了十多年免费私塾,在五十岁时才放下锄头来教书,教的不过是《三字经》、《十字文》、《百家姓》、《论语》,这下成了一个较大规模的学堂了,而姜家不光是要让儿子识字的,那是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又花了许多钱,他感到了压力,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请来了雾东刚刚考取的胡秀才来主教,改蒙馆为经馆,他也被留下作启蒙,兼事务管理。
十多年过去了,王文厚也死了,胡秀才过了几次考,一直没有考取,就留在天阁斋教书,教书倒有些成绩,姜家、王家、虞家、苏家都出了秀才,王文厚孙子因无力就读,考取秀才后就留在了天阁斋教书,姜秀才要管理家业,只到省城扬州考了一次,落榜后就回家当上了富绅,苏虞秀才中举,中进士,当了官。
赵英年老后,潜怀的田地已是三分天下有其一了,他们在潜怀建了一大田庄,田庄之大,号称“二十八庙”,也就是走过二十八座土地庙都是赵家田原。赵氏家丁,打手五十多人,赵英见子弟都不读书,一个个吃喝玩乐十分痛心,他深知读书寂寞难耐,便在六十岁生日时开了一家武馆,他们是武功起家,也当以武传家,于是子弟八岁开始习武,武师是外地请来的,虞家、桂家本是一脉连枝,也有子弟送来。一时习武成风,武师一个不够,又从家丁中选了几个会武艺的教基础。当然,这些子弟本来是为了好玩来练武的,肯吃苦练习的很少,据说虞家出了一个有本事的,外出保镖去了,还有一个,赵英的孩子赵春,越练越有兴致,后来二十岁上中了武秀才,三十岁上中了武举。赵春中举前,游学六年,一方面访名师会武友,切磋武艺,一方面游山玩水。他先到京师找赵侯同宗。在这里,他结识了一个刚刚考中进士,少年得志的后北汝先生,汝先生想在京城谋一个官位,以同乡名义,进了公主府。他极力讨好赵春,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赵春中举后,赵家第二代公主两个孩子也已长大成人。他们的父亲都没有立过功,只当了宫中侍卫官职,他们二人也想谋个京师武官当,由于当时的嘉靖皇帝本是旁支,入承大统,对前朝的公主没什么深的感情,二人谋事竞一直不满意。这时候,东南沿海发生了倭寇入盗,大肆侵扰事件。大明军队一触即溃,天下大震,倭祸绵延几千里。朝庭征调各地军队抗倭,二人也想立功,振兴家门,便来信约赵春同赴东南,赵春哪里敢去,闲赋在家,练武也停了,由于他出身举人,武艺精强,慢慢成了赵氏族长,为了光大尚武家风,他请来一此退役军士当家护院,实行军事化管理,赵氏家庭俨然成了一大军事集团。
正在这时,后北发生了一件传说动摇了赵氏根本的大事——开始是小事,小得不能再小。赵春少年朋友汝先生当上了安庆知府,来拜访当年京中故交。官场并不得意的汝先生,忘不了当年赵家给予的帮助。为了赵家的门面,汝知府带来了全副仪仗,赵家也给予最高规格的接待。
席间,赵春摆出了当年从京中带来的御赐侯府的象牙筷,吃的是流水席。菜一盘接一盘地上,想不到一盘菜出了事。那是一盘蔌粉园子,光溜溜的,汝知府用象牙筷夹园子,夹来夹去也夹不上来。在旁边侍侯的两个丫环忍不住,笑出了声。
汝知府一至赵家就被那宏大的排场震动,赵家到处是刀枪林立,人人虎虎生风,如临大敌,他就心中疑惧,赴鸿门宴似地,他忘了自己没有资格赴鸿门宴的,看见丫环窃笑,又惧又恼,说一声告辞就走。为了壮胆,竟以赵家堂轩当知府大堂,升堂喊威,列仪仗而去。
赵春知京师家门已今不如昔,常言道:“破家的知县。”何况今天来的是知府,也有怯意,立令斩二丫环之首谢罪,两个丫环的头被飞马送到下雾河口两棵大柳树上,汝知府看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晕了过去。
许多年后,人们都说汝知府做事太绝了,在人家堂屋升堂,那一声高呼,把人家的兴旺之气呼走了。
说法自然只是猜想,问题是赵家从此一厥不振。先是京中赵氏二兄弟在浙江战场上的失败,仗开始还比较顺利,突然两股带着血腥的阴风迎面而来,飞沙走石,明军大溃,两兄弟只得逃命,朝庭正整顿军纪,拟将二人斩首,幸两公主四出哀求,才得以免死待罪。
其时,下雾河姜家与赵家的矛盾也不可调和了,姜秀才以赵家杀人挂头于下雾河口,大有示威之意,找上门理论。赵春岂肯服软,双方争执不下,大打出手,姜家家仆全被打伤,赵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乘机强迫姜家卖掉整个下雾河,姜家被迫答应签字画押,赵家几十年的夙愿得以实现,于是开始了并吞希望谷,傅家河的行动,初港是傅家多年发家致富的命根子,赵家多次要买都未成交,这次自然也是一口回绝。赵春哪容心愿不了,心生一计,带人直捣天阁斋把傅家读书子弟全部押起来做人质,果然如愿已偿,连胡家剩坂也不剩了。
正当雾河赵家如日中天时,京中赵门第二代两公主相继谢世了,她们的孙子因恃强凌弱,打伤人命,得罪豪门,身陷大狱,竟不知所终。
雾河赵氏其时已有十三家,十三家子弟四十余人,京城赵氏的突变倒没有从实质上影响到他们如火如荼的事业,但还是来了六月飞雪。
明朝赋税,颇折衷古制,不尚烦苛。但自嘉靖一朝,为平东南倭寇,日益加重,到了神宗即位,税收更是捉衬见肘。于是创行矿税,各种生意尽归其类,一时中官四出,任意诛求,海内大乱,明庭开国本就抑制豪强,汝知府为了摆脱与赵氏的联系,与中官一道,开始打压赵家。赵家水运生意几乎停顿,因为那样的赋税,实在无利可图了。赵家几次在石牌与雾河码头与中官差役冲撞、斗鸥,几乎不可收拾。
姜秀才见赵家势衰,开始状告赵家捣毁学校,侵占田产,由县里告到府里,直往省道,两方都采取贿赂官府的方法,拼命往里砸钱。官司打了几年,后来姜家联合傅家、石家、薛家、虞家,赵家、桂家联手,官司越打越大,两败俱伤。姜秀才的侄子姜阳,父亲早死,随叔叔生活,本是个书呆子,不问世事,也看出这事不可收场,劝叔罢手,姜秀才哪里肯听。姜阳见坐不成书斋 ,四出劝说,傅家、石家、薛家,没一个理他,又去找烈马山下王家,王家人很多,但不是佃农,就在山上伐木,租山场开荒种玉米糊口,王秀才告诉他,他自天阁斋倒后,也想回家办私塾教子弟读书,没多少人理他。他和几家住在王家大院,他只好教自家子孙,连屋后祭厝基的传家典礼也维持不下去了,有时只有他带儿子孙子几个人去拜祭了。王家积贫与一盘散沙的状况的确也没有调和的资格,但王秀才还是去了,毕竟与姜秀才同窗共读过,但曾是豪强,敢于与赵家争斗几十年的姜秀才冷冷地打发了这个穷酸书生。他卖掉一半的田产,酝酿着更大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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