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水东流。——长篇小说连载十七(安徽岳西王诗华)
第七章平静的雾河大明隆庆至万历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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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家有个秘密,被抓的桂爷死于狱中,留下三子一女,议杀十九岁长子桂真,姜阳不忍,暗中串通,自己力保,把那十九岁的说成十七岁,捡了一条命,想不到两个弟弟全在麻疹中死了。
两年后,姜秀才的儿子病死了,姜秀才忧郁而终,姜阳小儿子小女瘟疫中死后,妻子伤心过度也相继而逝,姜阳带着大儿子,侄子与几个老仆闭门谢客,吃斋念佛,教子读书。又过了两年,儿子已是二十岁了,他心中也渐平静,出门为儿子讨亲,原以为要求不高,一般农家女儿就行,应该很容易,他家虽然人财两空,毕竟田地还有一半,但媒婆回话,问的几家都怕姜家血气重,不敢应承。
姜阳一气之下一把火烧了姜家大院,搬到了花雪庄,又在屋后松坪中建了一个小书斋,决心请一个名士来教儿子读书。他有些讨厌这个雾河了,别看他迷雾飘升时白鹭翻飞,平畴上牛欢犬叫,村庄里炊烟袅袅,四面山峦渐远渐高直接天际,但这里你争我夺,充满着血腥,他决心让儿子走出这大山。怎么走?读书。这时王淇也找上门来,要求合办天阁斋,已约好了傅家、薛家、石家。天阁斋是姜家地皮,没姜家点头也办不成,姜阳也看通了世事,一摆手,“没什么,那里文气重,出了四个秀才还不让人毁了。你们尽管办。地皮算我捐给地方的,我家孩子不去那里念书的。”
“老表,你还没看透,赵家巨变,我四处跟人说,赵家行事,必有败日,怨不得姜家,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
“不瞒老表,我已在屋后建了一书斋,让我儿忠厚一人攻读,等下你去看看,我只是不想儿子去那个我叔叔成名之地了。”
两人出了门,但见门前一湾溪水辗转北流,水中有一巨石,下方上园,有无数圆迹,似一叠巨大蒸笼,王淇不免赞了两句:“这里风水一定不错,挨着蒸笼,每日雾气蒙蒙的,似蒸粑一般,总会不愁吃喝的。”
屋后有一长长小岗,从这山伸来,满岗皆是松树,中间建了三间小平房,粉刷一新。王淇看看小书院,连道“好好”,又站到院前松岗上,四下观看,只见花雪山庄十来间屋子,有一半被那藤花盖满了,青叶白花如絮如云,蜂忙蝶舞,皱是奇观。
“这藤蔓上来,屋顶无法翻修了。当然象加了一层,也无需添瓦了。”王淇笑道。
“据说我家天水公来时,就有一棵何首乌长在这里,爬满一棵小树,盖了庄屋后,藤子爬上了屋顶,一百多年了,也不忍心毁了它。”
二人漫不经心,走下山岗,他们怎能想到这棵何首乌几十年后搅得雾河地覆天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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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请来了,姜忠厚开始了攻读,这先生姓常,是水吼税监常大人的族叔,祖父父亲做过翰林院编修,学问很好,但不善官场应酬,终老翰林院中,他也考了个秀才,是个不愿拘束之人,就回了老家,教书课子度日。姜家与常大人联合扳倒赵家时,他也觉得不能过分,姜阳请愿时,他也参加了,也就认识了。
开读不久,正是春夏之交农忙时节,姜阳决定自己带仆役耕种大部分田地,这是叔叔在世时,他从未经历过的,事情并不象他想的那么简单,只干了十来天,他就累倒了,只好躺在家中休息,巧的是常先生略懂一些医术,他父亲年轻时曾立志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后来无缘良相,四十岁以后钻研医术,未成良医,也颇有成绩,为使医书、医术不失传,硬是把这一切全部传给了儿子,儿子的兴趣是在故乡的土地上自由自在地读书、耕作、游赏,完全是一个隐士般的生活,所以医术也像父亲一样停留在理论上,当然这样的水平用起来是大打折扣的。不过这时派上了用场,购买、采集一些草药,为姜阳治病事小,关键是姜阳迷上了医术,当即就拜了师。
知道姜阳生病了,桂家兄妹来看他,哥哥进门要拜谢救命之恩,姜阳一把拦住了。“是我们姜家害得你们家破人亡的,我对不起你们。”那后生诚恳道:“我都知道,是我们家先祖不顾主仆情份,先抢姜家坂,后来又帮着赵家鱼肉乡里,才有那场大祸,不是你拼命相救,我们兄妹都没有命了,这次姜家坂幸有姜家的名义才得保全,我要还给你们。”
二人自然相让一番,姜阳看看一旁默默无语的桂家女儿,生得齿白唇红,清秀纯清,突然想起这不是一段现成的姻缘吗,只是……
“桂少爷,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老爷,叫我真伢吧,有话请直说。”
“可惜我们两家结下冤仇啊!”
“姜老伯,救命之恩没齿不忘,我们是来报恩的,就算有仇,也是令叔之仇。”桂真非常直率。
“即如此说,我就放心了,我想若不嫌弃的话,将令妹嫁给我儿忠厚,如何?”姜阳凑上去试探着问。
桂真的妹妹忙转过了身去,桂真笑道:“姜爷,我们原有主仆之义,我妹怎敢高攀?”
“你们桂公也只是我家帮工而已,何来主仆之说?”
“不行,不行, 要是娶妾还差不多,姜老爷,我们兄妹今天来,就是让我妹留下来服侍你的,你才四十岁,应当娶房小的。”
姜阳一听,吓了一跳。“不行,不行,令妹比我儿子还小,何况我是打算今生不再娶的。”
“反正一条,我妹非你不嫁,妹妹你当面点个头。”那女孩转身点了点头,就跑出去了,桂真追出去了。
姜阳从小心地善良,他可不想老牛吃嫩草糟蹋了人家一个黄花闺女,于是找常先生商量,常先生劝他应了,看他坚决,就让他们找王淇商量,这时候姜坂,经过一百年的开垦,已是一片美丽的田原,正畈与周边几个山冲,都是稻田,山溪也修了水渠,这里已打通了山南,薛河的通道,四通入达,成为一山间要道。平坂中间竖着一个巨碑,刻着“姜家坂”三个字,姜阳踢了一脚石碑,气道:“什么名字,就这样重要吗?”王淇知道,这石碑多次换过,桂家坂、姜家坂,名字改了几次。王淇父子多年都是在雾河的山冲里垦荒。这里跟父亲来运过两次木材,那时桂家有钱有势,高门大院,未能进去,今日跨进大院,心中还有些忐忑。
桂真倒是非常客气,倒茶送水,王淇谈起来意,桂真笑道:“我这里嫁妆都备好了,日子也找人选了,到时候请你们去喝喜酒便是。”说着就领王淇去看嫁妆,嫁妆是全套的,大红棺材,家俱,床帐被条,王淇知道他家家产也抄没了,备这些嫁妆已尽了全力,劫后余生的人难道就是这样吗?姜阳心中一阵不忍,一下子跪在桂家兄妹面前,泪水滂沱,道:“桂真,还有小妹,你们的情意,姜某今生不忘,容我来世报答,我年届四十,娶一个十七岁的黄花闺女,仁义何在,若不收回你们的许诺,我今天就撞死在这里。”桂真慌忙去扶,姜阳一甩手,道:“你答应收回许诺吗?”桂真为难道:“我妹妹那天立下了大誓啊。”姜阳站起来道:“那就是我今天不撞死不行了,也罢,为义而死,了我心愿,死又何妨。”说罢欲闯,王淇、桂真一把拦住他。王淇把姜阳推倒旁边坐下,大声道:“好了,今天说到这个份上,我看也不用说了,桂少爷、桂小姐,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了,姜家坂一分为二,各占其一。”
王淇与姜阳逃似地出了桂家。一路往回赶。王淇试探道:“老表,我看桂姑娘出身富门,美而不俗,何不为表侄求一求?”姜阳长叹一声:“你呀,我原是为忠厚求的,谁知出了这事。再为儿子求之,你说能吗?”王淇也摇头叹息,不过他们没有想到,姜阳的名气很快传通四方,安庆知府何书之主动派人找上门,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姜忠厚,并接他到江城读书,准备考取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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