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门五世史（连载二）

岳西王诗华

一 、李 经 世 说 王 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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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 子 孝 祖 籍 舒 州 ， 但 自 其 祖 辈 迁 居 北 方 ， 自 幼 在 大 都 长 大 ， 以 北 人 身 份 官 运 亨 通 。 父 母 死 后 ， 考 虑 家 中 田 产 无 数 ， 让 其 妻 携 子 回 乡 安 居 ， 自 己 娶 了 两 房 小 妾 ， 快 乐 无 忧 。 十 多 年 来 ， 从 未 回 家 一 次 ， 对 儿 子 很 是 想 念 。 当 下 领 了 圣 旨 ， 带 着 随 从 ， 快 马 加 鞭 ， 日 夜 兼 程 ， 不 止 一 日 ， 来 到 江 南 安 庆 路 。
安 庆 路 达 鲁 花 赤 麻 格 摆 了 香 案 ， 接 了 圣 旨 ， 将 周 子 孝 迎 进 内 厅 ， 奉 茶 已 毕 ， 便 问 起 驱 散 天 下 大 族 之 情 由 ， 周 子 孝 将 来 龙 去 脉 说 了 个 大 概 ， 接 着 便 谈 起 凤 凰 山 麓 仰 山 湖 王 氏 宗 支 的 情 形 。
“ 大 人 ， 我 等 吃 朝 庭 俸 禄 ， 应 当 为 国 家 办 事 ， 对 皇 上 效 忠 。 仰 山 湖 背 靠 皖 山 ， 面 临 皖 水 ， 唐 代 诗 人 李 白 诗 曰 ： ‘奇 峰 出 奇 云 ， 秀 木 含 秀 气 ’， 王 氏 宗 支 从 宋 仁 宗 时 天圣 年 间 王 罕 迁 来 舒 州 ， 三 百 年 来 出 了 王 琪 、 王 珪 、 王 岐 、 王 景 纯 名 臣 名 贤 ， 若 不 驱 散 ， 族 人 蕃 衍 ， 难 免 聚 众 起 事 ， 我 等 应 速 速 办 妥 ， 方 不 负 皇 上 圣 意 。 ”
麻 格 虽 为 蒙 古 贵 族 后 裔 ， 右 丞 相 哈 麻 之 族 侄 ， 但 周 子 孝 来 自 朝 庭 ， 自 然 也 不 敢 怠 慢 ， 随 即 招 来 安 庆 路 总 管 李 经 世 ， 因 为 听 说 李 经 世 与 舒 州 王 家 似 有 联 络 。
李 经 世 德 才 兼 备 ， 官 声 极 好 ， 只 因 总 是 南 人 ， 屈 就 路 总 管 一 职 ， 这 在 大 元 ， 也 算 不 错 了 。
李 经 世 一 进 府 ， 相 见 已 毕 ， 周 子 孝 先 开 口 道 ： “ 李 大 人 ， 我 家 居 舒 州 周 家 湾 。 李 大 人 官 吾 桑 梓 ， 一 向 有 失 亲 近 ， 还 望 大 人 见 谅 。 ”
李 经 世 起 身 抱 拳 ， 躬 身 道 ： “ 不 敢 ， 不 敢 ！ ” 周 子 孝 接 着 说 ： “ 潜 阳 多 巨 族 ， 王 氏 最 盛 ， 只 是 在 下 幼 住 京 师 ， 家 乡 情 形 还 是 父 辈 言 谈 中 得 知 一 二 。你 能 给 我 详 细 谈谈吗？”
李 经 世 道 ： “ 不 知 问 起 王 家 有 何 事 体 ？ ”
“没 什么。人言：‘山 阴 道上花 千 树，王 氏 风 流 满  史 书。’感 兴 趣 而 已。”
李 经 世一笑，喝了口茶，一一道 来。
“潜阳王氏始迁祖王罕，字师言，宋相国王珪之叔父，本成都华阳人，后携子琪，侄珪于天圣年间来舒州为官。爱慕此地山清水秀，风光旖旎，遂定居凤凰山麓，仰山湖畔。据郑克《折狱龟鉴》卷六《王罕按图》记载，王罕担任知常州宜兴县，泖湖周边的居民每年都有水灾诉讼，即使没有受灾，也想侥幸减免赋税。王罕在农闲时节召集县内的父老们，让他们画出田地的高下、位置，并以此为基础作成地图。次年，有遭受水灾的诉讼，王罕便亲临现场，根据耆老所绘地图，决定各农户是否免税。使他们心悦诚服。第二年，呈文一到，按水位，依地图，圈定可免与否，民众皆服。范仲淹曾奏请各地遵行此法。
“西方用兵，年年征收箭矢，富户多囤积居奇，牟取暴利。王罕禀告上司，动员该县百姓，多方筹款，按每年数量，加倍购足，抵制了富家盘剥。其他州郡，相继仿此做法。
　“王罕理政有功，后被召入京城任户部判官，又调任广东转运使以及潭州知州。
　“王罕为政，顺适民情，不滥施威罚。知潭州，有一精神失常妇女告状，语无伦次，拒之则大骂。前任知州曾多次将她赶走。王罕谅必有缘故，趁她清醒时独自委婉询问，得知她不曾生育，夫死后，被妾与其子所逐，愤极致狂。于是，王罕判治此妾与子，还她份内应得财产，病即痊好。州民传为神明。再后，知明州，以光禄卿卒，享年八十。
“王罕之子王琪，字君玉，宋相国王珪从兄，庆历进士。
　“王琪任江都主薄时，上时务十二事，得仁宗嘉许，调入京城任馆阁校勘、集贤校理。仁宗设宴太清楼，命所有馆阁臣作《山水石歌》，琪作独得褒奖。任舒州通判时，岁值饥荒，州官奏请开国仓济赈，迟迟不见朝廷批复，想先用公租作垫，却无人担当责任，王琪挺身而出，使州民得救于水火。
　“其后，王琪调任复州知州、开封府推官、直集贤院、两浙淮南转运使，又改修起居注，知制诰等。后以龙图阁侍制知润州，调江宁府。江宁府原多火灾，谣传鬼神作祟，人不敢救。王琪觉得其中有诈，便召集厢逻人员，拟订捕奸奖赏办法，作案者被擒，火患遂息。随复知制诰，加枢密直学士，调任邓州、扬州知州，入判太常寺，又出知杭州，复为扬州、润州知州。仕终礼部侍郎。
　　“因生前政绩昭著，卒时，宋王朝命真、扬地二州安排军卒守墓。卒年七十二，墓葬真州(今江苏仪征县附近)。著有《王琪诗》20卷，录载于《宋史艺文志》。”
2
“不 知 今 日 情 况 如 何 ？ ”
李 经 世 不 知 所 以 ， 又 不 好 问 起 ， 拱 手 道 ： “ 自 世 祖 扫 平 天 下 ， 潜 阳 王 氏 与 天 下 许 多 大 宗 强 支 一 样 ， 四 散 迁 徒 ， 所 剩 无 几 了 ， 只 有 一 家 是 在 下 一 房 世 交 ， 只 是 也 分 开 了 。
“ 哦 一 一 ” 周 子 孝 嘘 了 一 口 气 ， 捋 捋 胡 须 ， 随 手 端 起 细 瓷 茶 杯 ， 呷 了 一 口 茶。
周 子 孝 沉 思 不 语， 突 然 想 起 什 么 似 地 ， 坐 直 身 子 ， 倾 前 问 道 ： “ 李 大 人 ， 依 你 所 说 ， 潜 阳 一 带 ， 王 罕 后 裔 已 不 多 了 ？ 你 那 世 交 家 又 是 什 么 样 的 人 ？”
李 经 世 不 觉 十 分 得 意 ， 自 豪 道 ： “ 大 人 ， 王 罕 后 裔 散 布 天 下 。 我 那 世 交 是王 华 正之 子 王 万 镒。王 华 正乃 前 朝 宰 相 毕 諴 之孙 女 婿 。 ”
“ 哦 -----说 说 看。 ”
“王华正，字养蒙，号南霍，南康州判。在任上兴教育、兴水利，督导农桑，特别是成功处理了当地客家人与原住民之间纷争，民众敬仰。华正公娶毕諴之宰相孙女为妻，年轻时生长子万镒。年近半百时，因见朝政混乱，世风日下，心灰意冷，加上一生都在任所，与妻子两地分居的多，家中事务全是妻子一人打理，也应该回来陪陪妻子，少年夫妻老来伴嘛，遂辞官归隐祖宗故地。
“王华正一回家，方知全由妻子操办，从说媒到成亲一直未见过一面的长媳胡氏已经去世了，从此更加看淡人生，决心再不出仕。住了一段时间，儿子继娶了大理寺评事葛让之女，于是开始真正的隐居生活。又过了一年，长孙王端一出世，毕夫人感念家族开枝散叶，又值清明时节，想起娘家全部迁走，蜈蚣形（现五河镇叶河）祖辈坟山无人祭祀，遂请丈夫一道拜祭，王华正欣然应诺。夫妻俩在蜈蚣形拜祭后，回去时，到了响肠河，突然有一种亲切之情，因为这里山遥水秀，视野开阔，很像仰山湖故居，遂与当地人交涉，买下了大半条河。
“不久，年届四十六七的毕夫人跟儿媳一道，都再次怀孕了。夫人看着自己与儿媳比着生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建议与儿子分家，把仰山湖与锡杖河全给了长子，老夫妻俩搬到了响肠河，后来生下次子王祖三。”
“王 华 正的 确 有 名。都 说 此 人 生 性 豪 放 ， 家 室 巨 富 ， 喜 爱 宾 客 ， 乐 善 好 施 ， 四 方 贫 户 有 难 者 ， 要 钱 给 钱 ， 要 粮 给 粮 。 宋 末 大 乱 ， 流 民 无 数 ， 曾 在 乡 间 树 棚 施 粥 。 负 其债 以偿 ， 辄 焚其券 。”周 子 孝 接 口 道：“不 知 他 的 后 人 如 何 ？ ”
“王 万 镒 ， 曾 任 宋 末 参 知 政 事 。 我 朝 入 主 中 原，他 就 隐 居 未 出。其 弟 本 因 聪 慧 被 推 荐 入 太 学，因 世 乱，又 为父 守 庐 墓 ，  放 弃 功名，隐  居 响 肠 河。 镒 公 二 子 ， 长子 王 端一未 仕 ， 但 生 性 孝 义 ， 为 公 母 守 墓 ， 三 年 不 归 ， 遂 自 仰 山 湖 迁 于 锡 杖 河 ， 也 叫 七 丈 河 ， 两 地 相 连 ； 次 子 为 避 乱 ， 远 迁 太 湖 司 空 山 ， 不 知 所 以 了 。”
“ 远 迁 外 地 ， 弱  姓 小 宗 。 王 端 一 这 人 弃 家 迁 居 七 丈 河 ， 路 途 不 远 ， 还 在 当 地 ， 为 人 孝 义，现 在 情 形 如 何？ ”
“ 他 也 死 了 ， 并 且 他 的 四 个 儿 子 早 已 长 大 成 人 ， 长 子 寿 甫 现 任 饶 州 通 判， 不 久 前 得 知 他 夫 人 在 家 病 逝 ， 全 家 从 任 上 回 到 仰 山 湖 了 。”
                 二、寿 甫 公 兄 弟 分 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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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 子 孝 与 麻 格 交 换 了 一 个 眼 色 ， 道 ： “ 李 大 人 ， 恕 在 下 先 未 明 言 。 今 日 在 下 不 远 千 里 回 到 桑 梓 ， 并 非 探 亲 访 友 ， 乃 是 奉 了 皇 上 御 旨 ， 前 来 探 访 潜 阳 王 氏 情 形 ， 若 族 大 人 盛 ， 令 其 分 开 居 住 。 今 听 大 人 之 言 ， 王 寿 甫 弟 兄 可 能 英 雄 了 得 ， 不 日 我 便 亲 往 七 丈 河 ， 令 其 分 居 。 李 大 人 以 为 如 何 ？ ”
李 经 世 一 惊 ， 忙 问 分 居 是 何 分 法 ？ 听 周 子 孝 一 说 ， 十 分 悔 恨 自 己 失 言 ， 忙 据 理 争 辩 。 周 子 孝 说 不 过 ， 捧 出 圣 旨 ， 说 ： “ 李 大 人 ， 在 下 奉 旨 行 事 而 已 ， 还 望 李 大 人 见 谅 。 ” 李 经 世 无 言 以 对 。
周 子 孝 马 不 停 蹄 ， 又 带 着 随 从 人 等 ， 耀 武 扬 威 前 往 舒 州 梅 城 ， 其 子 周 密 早 带 着 家 人 接 出 十 里 ， 父 子 并 辔 而 行 。 白 沙 河 里 碧 波 荡 漾 ， 远 处 山 庄 ， 枫 叶 ， 梓 叶 喷 红 。 周 子 孝 心 情 畅 快 ， 喜 气 洋 洋 ， 不 时 用 马 鞭 指 着 四 面 田 野 。
“ 大 元 开 国 ， 天 下 大 乱 ， 兵 火 焚 处 ， 多 少 人 流 离 失 所 。 想 我 周 家 祖 坟 冒 烟 ， 因 祸 得 福 ， 数 十 年 来 ， 收 田 殖 地 ， 阡 陌 相 连 。 密 儿 啊 ， 为 父 看 你 文 才 不 低 ， 武 艺 有 成 。 想 此 时 天 下 纷 扰 ， 又 有 大 乱 之 势 ， 我 儿 弃 文 学 武 ， 眼 力 不 差 ， 我 还 京 师 ， 还 将 你 两 个 弟 弟 送 回 来 ， 跟 你 一 道 练 武 。 只 怕 有 朝 要 树 起 ‘ 保 境 安 民 ' 的 大 旗 ， 招 兵 买 马 。”
“ 父 亲 尽 可 放 心 ， 到 那 时 ， 我 占 据 梅 城 ， 夺 取 舒 州 ， 兼 田 并 地 ， 岂 不 是 一 个 土 皇 帝 。 ” 周 密 十分 得 意 。
周 子 孝 沉 思 了 一 下 ， 说 ： “ 我 回 去 后 ， 当 为 我儿 谋 划 一 下 。”
“ 父 亲 ， 依 您 之 言 ， 是 将 王 氏 赶 走 ， 这 事 就 交 给 我 办 吧 。 想 他 们 虽 在 七 丈 河 山 沟 里 ， 但 他 们 买 田 置 地 ， 家 业 不 小 ， 王 寿 甫 兄 弟 四 人 我 都 认 识 ， 一 个 个 能 文 能 武 ， 道 德 文 章 名 重 乡 里 ， 此 时 不 赶 走 ， 将 来 必 为 我 之 心 腹 大 患 ， 潜 阳 、 太 湖 有 他 们 就 难 得 有 我 们 的 天 下 。”
周 子 孝 阴 险 一 笑 ： “ 难 得 我 儿 有 胆 有 识 ， 有 远 见 ， 但 朝 庭 驱 散 之 议 原 也 是 怕 激 成 事 变 ， 还 以 好 言 安 抚 为 好 ， 乱 世 岂 可 多 树 敌 ， 待 为 父 来 日 备 些 礼 物 ， 轻 装 简 从 ， 以 乡 谊 之 情 登 门 拜 访 ， 晓 以 利 害 ， 事 情 会 顺 利 解 决 的 。”
过 了 两 日 ， 周 子 孝 骑 一 匹 黄 膘 马 ， 带 着 一 箱 京 师 特 产 ， 几 个 随 从 ， 沿 潜 河 而 上 ， 过 了 水 吼 岭 ， 插 支 流 ， 间 道 来 到 七 丈 河 。 但 见 横 冲 河 象 一 条 飘 逸 的 玉 带 镶 嵌 在 皖 北 大 地 的 崇 山 峻 岭 之 间 ， 河 口 的 飞 天 蜈 蚣 山 与 地 网 山 枫 叶 如 火 ， 翠 竹 摇 曳 ， 田 野 里 木 梓 树 叶 红 如 朝 霞 ， 一 群 群 的 白 鹭 在 田 野 里 飞 翔 。 这 一 切 映 衬 着 蓝 天 白 云 ， 分 外 妖 娆 。
周 子 孝 信 马 由 缰 ， 骑 马 走 在 河 边 的 大 道 上 ， 只 听 一 丛 丛 河 柳 那 边 传 来 昂 扬 的 歌 曲 声 。
“ 鸾 舆 三 顾 茅 庐 ， 汉 祚 难 扶 ， 日 暮 桑 榆 。 深 渡 南 泸 ， 长 驱 西 蜀 ， 力 拒 东 吴 。 美 乎 周 瑜 妙 术 ， 悲 夫 关 羽 云 殂 。 天 数 盈 虚 ， 造 物 乘 除 。 问 汝 何 如 ？ 早 赋 归 欤 ！ ”
这 是 元 曲 名 家 虞 集 的 一 首 “ 折 桂 令 ” ， 歌 声 激 昂 悲 凉 。 周 子 孝 不 觉 击 节 叫 好 ， 但 见 负 手 吟 唱 者 骨 格 清 秀 ， 仙 风 神 韵 ， 不 觉 深 受 感 染 。
河 边 吟 唱 者 迎 上 大 路 ， 拱 手 相 询 。 周 子 孝 下 了 马 ， 将 缰 绳 交 与 一 随 从 ， 拱 手 道 ： “ 先 生 莫 非 是 饶 州 通 州 王 大 人 ？ ”
“ 正 是 王 某 ， 先 生 尊 姓 大 名 ？ 缘 何 光 临 鄙 乡 ？ ”
“ 在 下 与 大 人 同 在 桑 梓 ， 梅 城 周 子 孝 是 也 。 特 来 登 门 拜 访 ！ ”
王 寿 甫 一 惊 ， 道 ： “ 原 来 是 刑 部 周 大 人 ！ 不 知 大 人 驾 到 ， 下 官 未 能 迎 接 ， 恕 罪 ， 恕 罪 。” 说 完 就 待 整 衣 下 拜 。 周 子 孝 慌 忙 扶 住 ， 道 ： “ 王 大 人 不 必 拘 礼 、 客 气 ， 你 看 周 某 便 装 简 从 ， 诚 意 拜 访 。 你 我 朋 友 相 见 ， 岂 不 更 为 美 谈 ？ ”
王 寿 甫 礼 让 一 番 ， 周 子 孝 背 手 而 立 ， 举 目 四 望 ， 赞 叹 道 ： “ 方 才 过 仰 山 湖 ， 七 仙 山 绵 横 天 际 ， 排 风 岭 如 烟 如 云 ， 令 祖 的 ‘ 英 辅 斋 ' 虽 不 复 在 ， 但 炎 宗 之 时 ， 名 贤 辈 出 ， 光 采 显 耀 之 气 象 灿 然 在 目 。
王 寿 甫 笑 道 ： “ 哪 里 ， 哪 里 ！ 周 大 人 过 誉 了 。 吾 祖 上 虽 可 称 文 翰 传 家 ， 但 我 辈 儿 孙 不 肖 ， 家 道 衰 微 ， 愧 对 祖 先 啊 ！ ”
周 子 孝 指 着 河 右 一 山 道 ： “ 此 山 山 岩 壁 立 ， 起 伏 连 绵 ， 此 处 巍 然 冲 天 ， 且 枫 竹 掩 映 ， 风 吟 悦 耳 ， 莫 非 就 是 令 尊 所 登 之 飞 天 蜈 蚣 山 乎 ？ ”
王 寿 甫 点 头 称 是 。
周 子 孝 吩 咐 随 从 河 边 等 候 ， 拉 着 王 寿 甫 涉 过 小 河 ， 道 ： “ 快 领 我 看 。 听 说 十 八 年 前 ， 王 大 人 昆 仲 安 葬 令 尊 令 堂 ， 停 棺 河 边 ， 突 遇 大 雨 倾 盆 ， 雷 电 光 闪 ， 待 雨 止 云 开 ， 棺 已 不 见 ， 山 上 坟 茔 已 塌 土 自 成 ， 果 有 此 事 ？”
王 寿 甫 领 周 子 孝 边 攀 山 ， 边 笑 道 ： “ 亲 友 、乡 绅 都 说 是 天 葬 之 吉 ， 但 吾 并 非 全 信 。”
周 子 孝 摇 头 道 ： “ 王 大 人 何 出 此 言 ？ 在 下 此 次 回 乡 ， 已 将 大 人 情 形 一 一 问 知 。 人 道 大 人 二 十 而 婚 ， 五 年 不 育 ， 待 令 尊 令 堂 登 此 神 山 ， 连 生 七 子 ， 岂 无 信 乎 ？ ”
王 寿 甫 点 头 笑 笑 。 二 人 登 上 山 ， 就 在 坟 茔 前 行 礼 。
周 子 孝 站 在 碑 前 ， 感 慨 一 番 ， 又 指 着 四 面 群 山 ， 感 慨 系 之 ， 评 说 一 番 ， 方 与 王 寿 甫 下 山 ， 顺 七 丈 河 畔 小 路 而 上 ， 来 到 王 家 端一公 所 建 的“ 不 量 仓 ”大 院 前 。 王 寿 甫 将 周 子 孝 迎 进 中 门 ， 安 座 堂 上 ， 两 边 侍 女 送 上 香 茗 ， 一 会 儿 进 来 二 人 ， 向 周 子 孝 行 礼 ， 王 寿 甫 一 一 介 绍 ： “ 二 弟 仲 甫 、 四 弟 祥 甫 。”
二 人 分 两 边 坐 下 。 王 寿 甫 吩 咐 摆 上 果 品 ， 一 边 吩 咐 准 备 宴 席 。 周 子 孝 满 面 春 风 道 ： “ 王 大 人 不 必 多 礼 ， 贵 昆 仲 英 气 勃 勃 ， 才 华 出 众 ， 今 日 一 见 ， 果 然 名 不 虚 传 ， 真 是 令 人 肃 然 起 敬 ， 不 知 侄 辈 可 否 一 见 ？ ”
王 寿 甫 道 ： “ 承 大 人 错 爱 ， 理 应 让 他 们 过 来 参 拜 。 ” 一 挥 手 ， 一 个 小 厮 便 出 去 了 。 一 会 儿 ， 进 来 四 个 少 年 ， 锦 衣 束 带 ， 干 练 洒 脱 ， 见 礼后 ， 分 立 两 旁 。 王 寿 甫 又 介 绍 ： “ 这 两 个 是 我 家 世 交 葛 东 、 葛 南，我 妹 夫 的 房 侄，在 我 家 读 书 。 我 妹 夫 在 外 为 官， 其长子 在 军 中 任 职。” 又 指 着 另 两 子 说 ： “ 这 是 犬 子 彦 忠 、 彦 良 。 我 妻 已 去 ， 留 下 七 子 ， 其 余 的 还 小 。 另 外 ， 我 三 弟 人 赘 世 交 扶 家 ， 距 此 千 百 里 ， 二 弟 、 四 弟 孩 子 还 小 ， 就 不 让 他 们 进 来 打 扰 了。”
周 子 孝 点 头 不 迭 ， 道 ： “ 好 ， 好 。 我 看 四 位 侄 辈 一 表 人 材 ， 实 在 难 得 。 我 在 家 中 听 说 彦 忠 贤 侄 十 四 岁 就 中 秀 才 ， 然 则 为 何 不 去 行 省 过 考 ， 以 求 上 进 ？”
王 寿 甫 道 ： “ 中 秀 才 已 是 侥 幸 。 这 几 年 遭 母 丧 ， 潜 心 读 书 ， 便 未 出 门 耳 。 今 日 周 大 人 光 临 寒 舍 ， 真 乃 王 某 三 生 有 幸 ， 令 茅 舍 蓬 筚 生 辉 。 只 是 周 大 人 山 遥 水 远 ， 亲 临 鄙 宅 ， 定 有 赐 教 ？ ”
周 子 孝 叹 了 口 气 ， 摇 首 不 己 ， 道 ： “ 不 瞒 大 人 ， 周 某 前 来 ， 乃 是 奉 了 皇 上 旨 意 ， 让 贵 昆 仲 分 散 而 居 。 我  将 圣 旨 留 在 府 里 ， 让 他 们 按 旨 意 找 到 贵 宗 之 人 ， 让 他 们 分 散 居 住 。 我 已 在 府 里 换 了 公 文 ， 请 大 人 查 看 。 ”  周 子 孝 一 摆 手 ， 随 从 忙 从 马 答 链 里 取 出 盖 着 朱 红 大 印 的 公 文 递 上 来 。 周 子 孝 接 过 ， 双 手 递 与 王 寿 甫 。 堂 上 所 坐 之 人 除 周 子 孝 外 ， 均 是 一 片 惊 慌  ， 不 知 所 措 。 大 家 把 眼 光 都 集 中 到 王 寿 甫 手 里 的 公 文 上 ， 随 着 王 寿 甫 惊 诧 皱 眉 ， 一 个 个 大 气 不 出 。
王 寿 甫 将 公 文 递 与 身 边 的 二 弟 、 四 弟 ， 转 身 问 道 ： “ 周 大 人 ， 我 王 氏 家 族 ， 世 代 忠 善 。 天 下 望 族 成 千 上 万 ， 何 故 单 要 我 家 兄 弟 江 湖 阻 隔 ， 不 得 相 见 ， 亲 人 做 路 人 。”
“ 姓 周 的 ， 这 事 不 是 你 从 中 多 事 ， 朝 庭 焉 知 我 家 ， 你 是 何 居 心 ？ ” 这 时 一 人 高 声 大 叫 。 众 人 看 时 ， 叫 喊 声 乃 王 寿 甫 次 子 彦 良 。 王 彦 良 年 虽 十 五 ， 但 自 幼 不 爱 读 书 ， 只 喜 抡 刀 舞 棒 ， 从 小 随 叔 父 们 练 枪 练 剑 ， 已 能 双 手 抡 刀 ， 舞 得 水 泼 不 进 ， 一 百 五 十 斤 的 大 弓 也 能 连 开 三 下 ， 气 平 心 和 。 这 王 彦 良 生 得 勇 略 过 人 ， 性 情 刚 烈 。 十 四 岁 上 ， 村 中 进 狼 夜 扰 牲 畜 ， 他 硬 是 追 上 深 山 ， 捣 了 狼 窝 ， 杀 了 凶 狼 ， 一 日 名 声 大 震 ， 四 乡 少 年 倾 慕 。 这 当 下 ， 听 到 周 子 孝 要 他 几 个 文 武 双 全 而 特 别 疼 爱 自 己 的 叔 父 与 自 己 分 开， 不 觉 怒 气 填 膺 ， 手 按 所 配 木 剑 （ 元 制 不 准 汉 人 持 兵 器 ， 故 乡 宦 子 弟 多 配 木 剑 ） ， 上 前 指 责 ， 吓 得 周 子 孝 站 起 身 来 ， 步 步 倒 退 。
王 寿 甫 正 在 猜 度 事 情 的 来 龙 去 脉 ， 见 状 只 得 大 喝 ： “ 逆 子 ！ 周 大 人 面 前 ， 岂 敢 无 礼 ！ 还 不 跪 下 请 罪 ！ ”
王 彦 良 冷 笑 一 声 ： “ 父 亲 大 人 不 必 动 怒 ， 别 看 姓 周 的 花 言 巧 语 ， 其 实 眼 珠 乱 转 ， 心 神 不 宁 ， 必 定 包 藏 坏 心 。”
王 寿 甫 一 挥 手 ， 喝 令 家 丁 抓 人 。 于 是 四 个 小 厮 冲 上 来 ， 将 王 彦 良 一 把 按 住 ， 王 寿 甫 气 得 身 子 乱颤 ， 道 ： “ 气 死 我 也 ， 气 死 我 也 。 周 大 人 ， 王 某 家 教 无 方 ， 出 此 大 逆 不 道 之 子 ， 请 大 人 降 罪 ， 在 下 甘 心 受 罚 。”
王 寿 甫 长 子 王 彦 忠 看 看 情 形 ， 心 知 难 以 收 场 ， 忙 跪 下 道 ： “ 请 周 大 人 恕 吾 弟 年 幼 无 知 ， 冒 昧 顶 撞 ， 我 这 里 代 他 谢 罪 。”
周 子 孝 已 回 过 神 来 ， 摆 摆 手 笑 道 ： “ 王 大 人 ， 不 必 介 意 。 令 郎 小 小 年 纪 就 有 如 此 胆 略 ， 可 贺 可 贺 啊 ！ 大 公 子 请 起 。 其 实 二 公 子 问 得 好 ， 不 是 在下 多 言 ， 朝 庭 确 不 知 你 们 宋 朝 显 族 后 裔 有 一 支 在 此 ， 只 是 当 初 我 原 是 随 口 称 尊 祖 先 的 业 绩 ， 焉 知 导 致 今 日 之 祸 。 周 某 此 心 可 昭 日 月 ， 只 是 朝 庭 立 意 查 访 ， 非 是 我 在 朝 庭 ， 也 会 被 朝 庭 得 知 ， 不 过 时 日 迟 早 耳 。 不 信 ， 君 等 尽 可 打 听 ， 天 下 州 府 尽 在 行 动 。”又 道 ： “ 王 大 人 放 二 公 子 去 吧 。”
王 寿 甫 喝 道 ： “ 还 不 谢 过 周 大 人 。 ” 小 厮 们 放 了 王 彦 良 ， 王 彦 良 拱 拱 手 ， 转 身 去 了 。 周 子 孝 叫 人 抬 上 礼 物 ， 众 人 坐 下 叙 谈 起 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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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彦 良 怒 气 冲 冲 走 出 耳 门 。 门 边 是 一 条 小 溪 ， 溪 水 清 澈 见 底 ， 溪 边 布 满 粉 白 的 鹅 卵 石 ， 溪 河 岸 边 是 丛 丛 箬 竹 ， 长 叶 如 剑 ， 迎 风 摇 曳 。 溪 水 边 ， 王 彦 良 几 个 幼 小 的 兄 弟 、 堂 弟 ， 聚 在 一 起 放 着 纸 船 。 涂 红 描 绿 的 纸 船 顺 水 漂 流 ， 有 的 顺 浪 奔 驰 ， 有 的 潭 边 周 旋 ， 有 的 拐 进 石 缝 ， 有 的 水 激 浪 冲 ， 终 至 颠 覆 。 王 彦 良 顺 着 溪 流 再 往 上 走 ， 他 的 四 弟 彦 让 、 五 弟 彦 志 和 二 叔 的 两 个 孩 子 在 一 起 练 射 剑 ， 练 掷 石 块 。 几 个 人 见 王 彦 良 过 来 ， 齐 声 叫 ： “ 二 哥 。 ”迎 上 去 ， 彦 让 道 ： “ 二哥， 刚 才 那 边 大 树 上 飞 来 一 只 大 乌 鸦 ， 我 射 它 ， 箭 射 不 上 去 ， 乌 鸦 飞 到 那 边 树 上 去 了 ， 你 去 射 它 好 吗 ？ ，
王 彦 良 说 声 ： “ 好 吧 ”， 接 过 彦 让 手 中 的 小 弓 小 箭 ，躬 身 向 巪 鸦 “ 哇 哇 ” 叫 的 那 棵 大 树 溜 去 ， 四 个 小 弟 屏 声 静 息 ， 一 顺 溜 儿 跟 在 后 面 ， 跳 石 块 ， 穿 草 丛 ， 来 到 离 树 不 远 的 地 方 。 王 彦 良 抬 头 看 了 看 ， 回 头 望 了 众 弟 一 眼 ， 几 个 小 孩 不 约 而 同 地 蹲 下 身 来 ， 八 颗 明 亮 的 眼 睛 一 齐 看 着 树 上 得 意 叫 嚷 的 乌 鸦 ， 又 看 看 他 们 的 二 哥 。 王 彦 良 一 脚 蹲 下 ， 一 膝 着 地 ， 身 子 后 倾 ， 搭 箭 张 弓 。 “ 嗖 ” 地 一 声 ， 箭 去 如 风 ， 树 上 的 乌 鸦 叫 声 嘎 然 而 止 ， 又 是 一 声 哀 鸣 ， 从 树 上 直 撞 下 来 。 彦 让 、 彦 志 他 们 一 声 欢 呼 ， 冲 了 上 去 。 王 彦 良 笑 了 笑 ， 把 弓 抛 给 了 回 头 嘻 笑 着 看 他 的 四 弟 彦 让 ， 突 然 想 起 了 什 么 似 地 ， 皱 皱 眉 ， 问 道 ： “ 四 弟 ， 你 们 三 哥 呢 ？ ”
“三 哥 可 能 在 山 上 。 ” 彦 让 指 指 大 院 后 面 绵 延 起 伏 、 竹 木 掩 映 的 山岭 。
王 彦 良 “ 哦 " 了 一 声 ， 跳 上 溪 岸 ， 顺 着 林 中 小 路 向 山 岗 跑 去 。 小 路 上 撒 着 飞 落 的 红 叶 ， 两 旁 红 叶 、 白 桦 、 青 松 相 间 如 绣 。 林 中 一 声 鸟 鸣 清 脆 激 越 。 王 彦 良 无 心 欣 赏 周 围 的 一 切 ， 行 步 如 飞 。 一 会儿 ， 就 来 到 松 岗 上 。 岗 上 有 一 棵 巨 大 的 古 松 ， 枝 节 盘 虬 ， 遮 云 蔽 日 ， 那 迸 裂 的 树 皮 就 象 无 数 伏 在 一 起 的 老 龟 ; 松 树 下 有 一 块 巨 大 的 石 头 ， 就 象 一 只 卧 虎 。 石 头 上 ， 此 时 正 站 着 一 个 少 年 ， 头 戴 红 缨 紫 金 冠 ， 身 穿 黄 缎 绣 花 公 子 衫 ， 腰 挂 木 剑 ， 山 风 吹 来 ， 昂 首 而 立 ， 神 彩 飞 扬 ， 衣 襟 飘 飘 ， 恍 如 玉 树 临 风 ， 光 彩 照 人 ， 只 见 他 手 握 一 本 书 ， 靠 在 背 后 ， 面 对 山 风 高 声 吟 诵 ： “ 天 将 降 大 任 于 斯 人 也 ， 必 先 苦 其 心 志 ， 劳 其 筋 骨 ， 饿 其 体 肤 ， 空 乏 其 身 ------”
这 便 是 王 彦 良 的 三 弟 ， 名 彦 明 ， 表 字 延 珪 。
“三 弟 ， 你 呀 你 ， 家 中 出 了 那 么 大 的 事 ， 你 还 有 心 思 在 这 里 吟 诗 读 文 。”
“二 哥 ， 我 可 在 读 圣 人 之 言 哪 。 家 中 出 了 什 么 事 ？ 不 就 是 有 人 拜 访 吗 ？ ”
“ 拜 访 ？ 拜 访 个 屁 ！ 他 是 梅 城 周 子 孝 ， 现 在 刑 部 当 官 ， 奉 朝 庭 旨 意 ， 让 我 们 家 分 开 居 住 。”
王 彦 明 从 石 上 翻 身 而 下 ， 急 道 ： “ 二 哥 ， 你 说 什 么 ？ 怪 不 得 你 怒 气 冲 冲 ， 气 喘 吁 吁 。”   “ 姓 周 的 说 朝 庭 怕 我 们 家 豪 门 巨 族 之 后  ， 门 生 故 友 遍 天 下 ， 聚 居 一 起 ， 必 成 大 势 ， 威 胁 朝 庭 。”    “ 先 生 走 时 与 父 亲 说 ， 今 日 天 下 纷 扰 ， 民 不 聊 生 ， 人 心 思 反 ， 三 尺 小 孩 尚 且 知 道 。 这 些 年 早 流 传 一 首 歌 谣 ：‘ 天 上 日 头 连 山 滚 ， 再 滚 一 下 黑 夜 沉 ' ， 那 天 父 亲 与 叔 父 说 这 是 大 元 皇 帝 常 换 ， 天 运 不 长 之 兆 也 。 现 在 又 出 此 荒 唐 之 策 ， 真 是 无 可 救 药 。”王 彦 良 连 连 点 头 ： “ 刚 才 我 与 姓 周 的 吵 了 起 来 ， 要 不 是 父 亲 他 们 拦 着 ， 我 早 一 剑 宰 了 他 。     “ 你 怀 疑 是 周 子 孝 搞 了 鬼 ？ ”     “ 对 ， 三 弟 ， 你 看 呢 ？ ”    “ 这 当 然 有 问 题 ， 不 然 朝 廷 怎 么 会 得 快 追 到 我 家 ， 我 们 以 前 是 一 点 风 声 也 没 有 听 到 的 。”    王 彦 良 高 兴 得 跑 上 去 ， 一 把 拉 住 王 彦 明 的 双 手 ， 大 笑 道 ： “ 三 弟 ， 你 真 这 么 看 ？ 父 亲 就 说 我 莽 撞 ， 遇 事不 经 心 。 看 ， 今 日 你 也 同 意 我 的 意 见 。 ”     “ 当 然 啦 ， 他 是 怎 么 来 的 ？ ”
王 彦 良 把 情 形 大 略 说 了 一 下 ， 又 说 ： “ 我 恨 不 得 把 那 些 王 八 蛋 一 齐 干 掉 ， 掷 进 山 沟 ， 看 又 有 谁 来 再 赶 我 们 。”
王 彦 明 笑 了 笑 ， 道 ： “ 二 哥 ， 还 说 你 不 莽 撞 ， 那 周 大 人 说 出 我 们 家 原 也 可 能 情 有 可 原 ， 况 今 日 他 以 礼 相 待 ，好 生 相 劝 ， 怎 么 驳 回 。 就 是 杀 了 他 们 ， 官 府 岂 肯 干 休 ？ ”
“ 对 ， 对 ， 三 侄 儿 少 年 老 成 ， 颇 有 见 识 。 ” 王 祥 甫 不 知 什 么 时 候 出 现 在 他 们 的 身 边 ， 这 边 兄 弟 二 人 叫 了 他 一 声 。 王 彦 明 道 ： “ 回 叔 父 ， 不 知 要 我 们 家 怎 么 分 法 ？ ”
“ 自 然 是 我 与 你 们 二 叔 迁 往 外地  ， 你 们 还 小 ， 想 必 不 至 要 你 们 分 开 的 。
“ 那 我 们 可 以 拖 一 下 ， 四 叔 ， 我 母 亲 去 世 了 ， 家 中 没 有 主 母 ， 怎 么 管 理 女 仆、 内 室 。 我 们 可 以 提 出 等 我 大 哥 娶 了 亲 后 再 分 不 迟 。 ”
“三 侄 主 意 虽 好 ， 只 怕 官 府 不 能 答 应 。 因 为 一 时 分 开 ， 措 手 不 及 ， 倒 也 没 有 问 题 ， 若 让 你 拖 下 去 ， 日 长 事 多 ， 夜 长 梦 多 ， 官 逼 民 反 ， 本 来 没 有 时 机 反 ， 能 拖 些 时 间 让 你 策 划 谋 反 吗 ？ ”
“ 四 叔 ， 你 们 一 走 ， 我 们 武 艺 未 成 ， 将 来 果 真 如 你 们 说 的 天 下 大 乱 ， 我 们 彼 此 天 各 一 方 ， 不 能 照 应 ， 怎 么 办 ？ ” 王 彦 明 忧 虑 地 说 。
    “ 那 倒 不 要 紧 ， 练 枪 、 练 剑 ， 贵 在 勤 奋 。 另 外 ， 你 们 的 文 学 老 师 印 老 先 生 探 亲 将 归 ， 上 次 走 时 ， 你 们 父 亲 就 托 他 为 你 们 请 武 教 头 孙 涛 ， 他 曾 在 怯 薛 军 中 任 教 头 ， 因 受 蒙 古 军 官 的 气 挂 职 回 乡 的 ， 他 十 八 般 武 艺 样 样 精 通 ， 可 以 在 万 马 军 中 驰 聘 的 人 ， 空 手 散 打 也 很 有 几 手 。 他 又 没 妻 没 子 ， 将 来 把 他 当 做 父 辈 亲 人 也 就 是 了 。 至 于 我 们 分 手 的 事 ， 我 在 望 江 混 了 个 差 事 ， 就 举 家 迁 往 那 里 吧 ， 你 们 二 叔 在 桐 城 也 有 差 事 ， 二 叔 母 也 是 桐 城 的 ， 他 们 迁 往 桐 城 ， 我 们 相 距 不 过 百 多 里 程 ， 果 真 天 下 大 乱 ， 官 府 也 管 不 了 我 们 ， 我 们 还 是 可 以 相 互 呼 应 ， 关 照 的 。 王 彦 良 兄 弟 俩 都 没 做 声 ， 他 们 遥 望 云 天 ， 思 绪 随 着 白 云 飞 到 冥 清 的 苍 穹 。
3
元 顺 帝 至 正 三 年 秋 ，王 寿 甫 弟 兄 分 了 家 产 ， 拜 祭 祖 坟 ， 洒 泪 分了手 。 王 寿 甫 及 妻 兄 余 中 正 送 王 仲 甫 到 桐 城 ， 又 送 王 祥 甫 到 望 江 ， 王 寿 甫 回 到 家 乡 ， 看 着 自 家 大 院 西 厢 、 中 厢 ， 人 去 楼 空 ， 想 起 昔 日 兄 弟 朝 夕 相 处 、 相 亲 相 爱 、 热 闹 祥 和 的 情 景 ， 不 觉 悲 从 中 来 ， 痛 哭 流 涕 。 他 从 一 个 房 间 走 到 另 一 个 房 间 ， 从 一 个 栏 杆 摸 到 另 一 个 栏 杆 ， 又 到 七 丈 河 口 祖 父 、 父 母 的 坟 上 大 哭 一 场 ， 连 日 恍 恍 惚 惚 ， 茶 饭 无 心 。
王 彦 忠 看 在 心 里 ， 急 在 心 里 ， 想 起 印 老 师 常 教 导 他 们 弟 兄 遇 事 要 冷 静 ， 要 想 想 有 什 么 事 要 办 。 这 么 一 想 ， 突 然 觉 得 有 了 主 意 ， 他 一 面 让 父 亲 写 请 假 文 折 及 几 封 书 信 ， 派 家 人 王 和 、王 顺 送 往 饶 州 ， 请 同 僚 们 帮 助 办 理 延 假 事 宜 ， 一 面 派 家 人 王 旺 、 王 发 去 接 姑 母 葛 夫 人 带 儿子 回 家 小 住 ， 陪 父 亲 聊 天 解 闷 ， 表 兄 弟 们 来 了 ， 兄 弟 们 一 起 习 文 练 武 做 游 戏 ， 热 闹 起 来 ， 也 开 开 心 ， 冲 冲 愁 绪 。
王 寿 甫 看 着 十 七 岁 的 长 子 办 事 有 头 有 绪 ， 合 情 合 理 ， 心 中 十 分 宽 慰 ， 他 青 年 出 仕 ， 长 期 在 任 上 ， 为 让 妻 子 代 他 侍 奉 父 母 ， 一 直 让 妻 子 留 在 家 中 ， 自 己 一 年 回 家 探 一 次 亲 。 父 母 死 后 ， 弟 弟 们 娶 妻 生 子 ， 自 己 的 孩 子 也 相 继 出 世 ， 妻 子 一 个 人 又 要 当 这 个 偌 大 的 家 ， 又 要 抚 养 孩 子 ， 心 力 交 瘁 ， 幼 子 彦 和 只 有 三 岁 ， 她 便 撒 手 而 去 。 王 寿 甫 送 弟 弟 回 来 后 ， 想 起 这 些 ， 更 觉 伤 心 ， 半 夜 一 个 人 爬 起 来 ，跑 到 后 山 妻 子 坟 前 啜 泣。
4
第 二 日 ， 七 丈 河 下 面 不 远 的 九 丈 河 绅 士 柳 宗 景 带 着 女 儿 骑 马 过 河 来 拜 访 王 寿 甫 。 柳 宗 景 早 年 也 在 饶 州 做 官 ， 因 为 任 上 蒙 古 的 达 鲁 花 赤 强 娶 一 个 前 朝 皇 室 后 代 之 女 ， 柳 宗 景 看 不 过 去 ， 偷 偷 放 她 逃 走 了 ， 因 此 被 陷 害 ， 险 些 锒 铛 入 狱 当 入狱 ， 那 时 王 寿 甫 刚 到 任 ， 那 个 蒙 古 人 爱 其 才 俊 ， 很 是 器 重 。 王 寿 甫 为 柳 宗 景 前 后 奔 走 ， 说 尽 了 好 话 ， 柳 宗 景 才 逃 过 一 难 。 后 来 柳 宗 景 心 灰 意 冷 ， 辞 官 回 了 家 乡 ， 再 后 来 那 被 救 赵 氏 一 家 为 感 柳 宗 景 大 恩 ， 送 赵 氏 女 来 到 仰 山 湖 七 丈 河 ， 要 嫁 给 柳 宗 景 。 其 时 柳 妻 早 逝 且 无 出 ， 也 就 娶 了 赵 氏 夫 人 ， 生 下 一 女 ， 钟 爱 无 比 ， 真 是 握 在 手 上 怕 捏 扁 了 ， 放 在 口 中 怕 含 化 了 ， 于 是 取 名 柳 明 珠 。 柳 宗 景 感 激 王 寿 甫 相 救 之 恩 ， 与 王 寿 甫 结 拜 弟 兄 ， 与 王 家 成 了 至 交 好 友 ， 两 家 人 亲 如 一 家 ， 王 家 聘 请 印 先 生 教书， 柳 家 也 把 小 明 珠 送 过 来 ， 让 她 与 王 家 兄 弟 一 起 读 书 ， 寿 甫 弟 兄 分 别 这 些 时 日 ， 他 一 直 与 他 们 在 一 起 ， 并 且 送 了 仲 甫 、 祥 甫 千 两 白 银 做 盘 缠 安 置 费 ， 又 相 送 十 里 才 转 回 乡 。 今 日 他 听 说 义 弟 回 来 ， 便 早 早 过 来 探 望 ， 并 且 劝 慰 劝 慰 他 。
王 寿 甫 把 柳 宗 景 迎 进 书 房 ， 两 边 坐 下 ， 侍 女 送 上 茶 来 。
“ 贤 弟 呀 ， 我 昨 日 偶 感 风 寒 ， 卧 床 一 日 ， 你 回 来 我 都 不 知 道 ， 今 天 才 来 看 你 呀 。 看 你 愁 肠 百 结 ， 面 容 憔 悴 ， 可 别 愁 坏 了 身 子 骨 。 弟 妹 已 去 ， 侄儿 们 还 小 啊 。”
王 寿 甫 摇 头 叹 息 ， “ 嗳 ， 数 十 年 来 ， 大 元 风 俗 大 坏 ， 官 贪 如 盗 ， 民 贫 如 赤 。 看 来 大 元 气 数 将 尽 ， 天 下 又 要 大 乱 ， 孩 子 们 都 还 小 ， 我 弟 弟 他 们 一 走 ， 我 们 就 势 单 力 弱 了 。 我 在 饶 州 回 来 前 ， 达 鲁 花 赤 大 人 及 其 他 上 司 赠 送 了 不 少 钱 物 ， 嘱 我 早 日 到 任 。 我 走 后 ， 家 又 托 嘱 谁 人 ？ 另 外 ， 周 子 孝 走 时 露 出 要 我 彦 忠 儿 早 点 出 仕 之 意 ， 分 明 是 要 拆 散 他 们 兄 弟 。”
柳 宗 景 也 感 伤 了 一 阵 。王 寿 甫 站 起 来 ， 背 手 立 在 窗 口 ， 望 着 远 山 近 水 ， 久 久 不 语 。 柳 宗 景 想 了 想 ， 道 ：“ 贤 弟 不 必 如 此 伤 愁 ， 我 看 侄 儿 们 年 岁 虽 小 ， 却 是 个 个 饱 含 秀 气 ， 胸 有 韬 慧 ， 不 出 五 年 十 年 ， 挺 立 人 世 ， 必 有 一 番 作 为 。”
王 寿 甫 淡 淡 一 笑 ， “ 大 哥 说 话 真 是 糊 涂 。小 孩 子 谈 什 么 韬 略 ， 谈 什 么 作 为 啊 ？ ”
“ 贤 弟 ， 这 就 是 你 糊 涂 了 。 常 言 知 子 莫 如 父 ， 你 是 怎 么 搞 的 ？ 我 看 大 侄 儿 彦 忠 少 取 功 名 不 提 ， 忠 善 仁 孝 ， 文 气 出 众 ， 出 口 成 章 ， 挥 笔 即 文 ， 印 先 生 夸 其 奇 才 。 那 天 还 跟 我 念 叨 他 写 的 ‘淡 煮 香 茗 闲 云 鹤 ， 夜 访 知 交 兴 尽 归 ’ 的 诗 句 很 合 他 的 口 味 ， 他 为 小 女 写 的 戏 言 ‘ 如 花 欲 语 融 春 色 ， 似 鸟 依 人 话 风 情 ’虽 挨 了 印 先 生 一 顿 骂 ， 但 印 先 生 背 后 还 是 称 赞 他 的 诗 才 情 并 茂 ， 上 上 之 品 。 二 侄 儿 彦 良 ， 勇 敢 坦 荡 ， 正 义 仁 侠 ， 从 小 学 武 ， 技 艺 超 群 ， 十 多 岁 人 就 名 扬 四 方 ， 广 交 四 方 少 年 ， 遇 此 时 势 ， 不 说 风 云 际 会 ， 也 能 独 保 其 身 ， 捍 卫 一 乡 。 三 侄儿 虽 小 ， 但 更 是 不 凡 ， 他 能 诗 会 文 ， 出 语 磅 礴 ， 折 服 人 心 ； 他 喜 爱 练 武 ， 身 手 矫 健 ， 除 他 二 哥 之 外 ， 四 乡 少 年 中 竟 无 对 手 ； 他 以 礼 待 人 ， 以 诚 待 人 ， 从 不 夸 夸 其 谈 ， 也 不 象 一 般 孩 子 调 皮 捣 蛋 ， 总 是 钻 文 习 武 、 勤 奋 异 常 。 另 外 ， 他 生 得 玉 柱 伏 羲 贯 顶 ， 兰 台 紫 气 如 虹 ， 双 目 视 物 如 电 ， 笑 面 也 含 威 严 ； 他 额 上 生 有 北 斗 七 星 ， 隐 隐 可 见 ， 此 大 富 大 贵 之 兆 也 ， 我 看 着 他 与 我 的 明 珠 青 梅 竹 马 、 两 小 无 猜 、 结 伴 游 戏 的 情 景 ， 真 恨 当 初 不 该 把 女儿 许 给 李 家 哇 。 哎 ， 只 恨 我 的 明 珠 没 有 福 气 啊 ！ ”
王 寿 甫 谦 逊 了 几 句 ， 琢 磨 一 阵 ， 倒 也 舒 心 不 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