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门五世史（连载三）

岳西王诗华

三 、 少 年岁月
1
午 后 ， 柳 宗 景 告 辞 义 弟 往 回 去 ， 不 见 了 女 儿 明 珠 ， 忙 让 跟 上 来 的 家 人 柳 义 去 找 。一 会 儿 ， 柳 义 回 来 禀 报 ： “ 家 中 只 有 大 公 子 在 书 房 读 书 ， 不 见 小 姐 。 ” 走 出 大 门 ， 就 见 王 彦 良 和 他 的 表 兄 葛 东 、葛 南 骑 着 大 白 马 ， 手 舞 雪 亮 大 环 油 漆 木 刀 ， 练 习 冲 杀 。 一 群 小 弟 弟 们 跟 在 后 面 拍 手 欢 呼 。 王 彦 良 挂 刀 取 弓 ， 回 头 “ 嗖 ”地 射 出 一 箭 ， 箭 从 一 个 小 孩 头 上 飞 过 ， 那 小 孩 一 伸 手 ， 将 箭 抓 住 ， 蹦 着 笑 起 来 。 柳 义 吃 了 一 惊 ， 脱 口 呼 一 声 ： “ 六 公 子 。 ”
这 小 孩 就 是 王 彦 章 。 彦 章 表 字 廷 文 ， 时 年 七 岁 。 柳 宗 景 虽 知 道 他 们 在 开 玩 笑 ， 也 为 这 精 彩 的 一 幕 赞 叹 不 己 。 他 跳 下 马 ， 让 柳 义 牵 马 ， 自 己 走 上 去 把 小 彦 章 抱 起 来 ， 亲 了 又 亲 ， 随 手 从 腰 上 解 下 一 柄 雕 刻 着 日 月 星 辰 的 小 剑 ， 拔 出 剑 来 ， 剑 叶 五 寸 来 长 ， 寒 光 闪 闪 ， 映 着 西 斜 的 阳 光 ， 一 道 瑞 彩 璀 灿 夺 目 。
柳 宗 景 把 剑 递 给 彦 章 ， 双 手 为 他 配 挂 在 腰 上 ， 道 ： “ 六 侄 ， 我 家 夫 人 家 传 三 柄 日 月 剑 ， 让 我 赠 给 可 意 的 人 ，我 已 赠 一 柄 与 你 的 明 珠 姐 ， 今 又 赠 一 柄 与 你 ， 奖 你 刚 才 精 妙 的 一 招 。 ” 又 对 围 观 的 说 ： “ 其 他 侄儿 明 日 另 有 奖 赏 。 ” 王 彦 良 与 葛 春 笑 起 来， 其 余 的 都 欢 蹦 着 ， 应 着 ， 围 上 去 看 剑 。
柳 宗 景 挥 手 与 孩 子 们 告 别 ， 柳 义 牵 马 过 来 ， 说 ： “ 听 说 小 姐 与 三 公 子 在 河 边 玩 去 了 。 ” 柳 宗 景 笑 了 笑 ， 道 ： “ 还 是 孩 子 气 的 ， 你 牵 马 等 着 ， 我 一 个 人 去 看 看 。 ” 柳 义 应 着 去 了 。
柳 宗 景 顺 河 往 上 走 ， 河 边 有 一 处 小 石 山 伸 到 河 中 ， 小 山 抱 着 一 块 晶 莹 的 绿 水 潭 ， 潭 边 怪 石 嶙 峋 ， 石 山 上 青 松 与 枫 叶 旁 逸 斜 出 ， 苍 翠 与 鲜 红 掩 住 水 潭 一 角 ， 其 它 几 面 是 丛 丛 河 柳 ， 与 河 水 相 结 的 地 方 是 雪 白 的 沙 石 。 沙 石 上 ， 王 彦 明 黄 衫 青 裤 ， 面 对 着 河 水 ， 手 捧 着 一 本 书 ， 朗 朗 诵 道 ： “‘河 中 之 水 向 东 流 ， 洛 阳 女儿 名 莫 愁 。 莫 愁 十 三 能 织 绮 ， 十 四 采 桑 南 陌 头 ， 十 五 嫁 为 卢 家 妇 ， 十 六 生儿 字 阿 候 ， 卢 家 兰 室 桂 为 梁 ， 中 有 郁 金 苏 合 香 。 头 上 金 钗 十 二 行 ， 足 下 丝 履 五 文 章 。’  哎 ， 不 行 ， 不 行 ， 再 来 一 首 。 ‘吾 家 有 娇 女 ， 皎 皎 颇 白 皙 ， 小 字 为 纨 素 ， 口 齿 自 清 历 ， 髻 发 覆 广 额 ， 双 耳 似 连 壁 ， 明 朝 弄 梳 台 ， 黛 眉 类 扫 迹 。 浓 朱 衍 丹 唇 ， 黄 吻 澜 漫 赤 。’一 一  哎 ， 下 面 更 难 懂 ， 就 象 也 用 不 上 。 妹 妹 ， 可 惜 没 有 曹 植 的 《 洛 神 赋 》 ， 这 几 首 还 真 没 有 好 句 子 挑 来 写 你 呢 ！ ”
王 彦 明 旁 边 的 河 柳 上 坐 着 一 个 女 孩 子 ， 便 是 十 三 岁 的 柳 明 珠 。 她 穿 着 粉 红 的 衣 衫 ， 湖 绿 色 的 裙 子 ， 绯 红 的 脸 颊 象 三 月 的 桃 花 ， 特 别 是 那 双 眼 睛 ， 流 盼 生 辉 ， 波 光 盈 盈 。 她 双 手 捧 一 柄 宝 剑 ， 满 面 含 笑 地 望 着 王 彦 明 ， 听 王 彦 明 这 么 一 说 ， “ 啐 ”了 一 口 ， 道 ： “ 明 哥 ， 还 说 你 会 写 诗 呢 ， 叫 你 为 我 写 一 首 ， 还 翻 这 翻 那 满 书 找 ， 羞 也 不 羞 ？ ”
“ 妹 妹 ， 你 这 就 不 懂 了 ， 书 上 都 找 不 到 那 么 好 的 诗 ， 我 又 怎 能 做 得 出 来 呢 ？ 哦 ， 想 起 来 了 ， 先 生 叫 我 们 写 诗 先 多 看 ， 让 我 看 看 你 。 ” 王 彦 明 说 着 ， 装 模 作 样 地 对 着 柳 明 珠 左 看 右 瞧 。
柳 明 珠 慌 忙 将 脸 左 偏 右 遮 ， 嘻 笑 道 ： “ 明 哥 ， 你 再 看 ， 我 就 不 理 你 了 ， 我 叫 你 写 诗 给 我 ， 又 不 是 叫 你 写 我。”
王 彦 明 故 作 惊 诧 地 笑 道 ： “ 妹 妹 不 是 骗 我 吧 ？ 害 得 我 刚 才 翻 呀 找 了 那 么 多 诗 呢 。 不 过 ， 妹 妹 莫 急 ， 我 已 能 作 出 几 句 了 。 你 听 着 ： ‘红 袖 映 红 叶，湖 衣 绿 水 流 ， 明 眸 含 春 色 ， 明 珠 惹 人 怜。’ 怎 么 样 ？ ”
“ 不 听 ， 不 听 ， 再 不 知 害 臊 地 做 什 么 古 怪 的 诗 词 ， 我 就 不 为 你 捧 剑 了 。 ”
“ 对 ， 对 。 先 生 说 ， 诗词 娱 闲 致 ， 剑 马 闯 天 下 。 这 两 天  没 跟 二 哥 、 表 哥 他 们 练 武 艺 ， 来 ， 我 来 舞 剑 给 你 看 。”
王 彦 明 束 腰 系 鞋 ， 整 整 衣 衫 ， 柳 明 珠 双 手 捧 上 宝 剑 。 王 彦 明 接 剑 在 手 ， 提 在 胸 前 ， 吸 了 一 回 气 ， 缓 缓 抽 剑 出 鞘 ， 亮 了 一 个 招 式 ， 然 后 步 走 八 卦 ， 脚 踏 五 行 ， 剑 尖 左 指 右 指 、 前 刺 后 挑 ， 连 绵 不 断 。 柳 明 珠 看 得 拍 手 赞 叹 ， “ 啧 啧 ”叫 好 。 王 彦 明 舞 起 兴 致 ， 也 忘 了 什 么 招 式 ， 只 顾 挥 、 劈 、 砍 、 推 、 挡 、 绞 、 撤 ， 越 舞 越 急 ， 似 风 似 雨 ， 剑 光 闪 闪 ， 剑 花 朵 朵 ， 脚 下 沙 石 灰 尘 四 起 ， 周 围 柳 枝 落 了 一 地 。 王 彦 明 才 将 剑 势 转 缓 ， 停 了下 来。
“ 明 哥 ， 你 舞 得 真 好 ， 快 来 这 边 草 坪 上 坐 着 歇 息 。 我 给 你 擦 汗 。 ” 明 珠 说 着 ， 把 王 彦 明 拉 着 坐 在 潭 边 草 坪 上 ， 随 手 掏 出 香 萝 帕 ， 蹲 下 身 来 为 他 擦 拭 额 上 的 汗 珠 。
柳 宗 景 把 一 切 都 看 在 眼 里 ， 心 中 又 是 喜 又 是 酸 ， 一 个 人 站 在 那 里 暗 自 叹 息 不 己 ， 突 然 他 发 现 天 色 不 早 了 ， 要 回 去 了 ， 虽 然 蒙 古 人 占 领 中 原 ， 两 宋 时 迂 腐 的 礼 俗 被 革去 不 少 ， 况 且 彦 明 、 明 珠 虽 是 谈 书 谈 剑 ， 毕 竟 是 孩 子 ， 但 柳 宗 景 总 觉 得 当 面 去 喊 破 他 们 终 觉 不 妥 ， 于 是 退 了 回 去 ， 老 远 地 隔 着 小 石 山 树 丛 ， “ 明 珠 ， 明 珠 ” 地 叫 起 来 。
王 彦 明 、 柳 明 珠 答 应 着 跑 上 大 路 。 王 彦 明 兴 奋 地 叫 道 ： “ 伯 父 ， 这 是 明 珠 赠 给 我 的 真 剑 ， 正 合 我 手 ， 我 刚 才 还 舞 剑 给 明 珠 妹 妹 看 呢 ！ ”  
柳 宗 景 道 ： “ 好 ， 你 练 习 正 用 得 上 。”
2
王 彦 明 的 姑 妈 葛 夫 人 不 几 日 也 带 着 几 个 孩 子 ， 坐 一 乘 小 轿 回 来 了 。 她 是 个 坚 强 的 女 人 ， 兄 弟 们 分 手 时 ， 她 细 心 安 排 ， 好 言 劝 慰 ， 强 忍 着 眼 泪 不 往 外 流 ， 今 日 回 到 娘 家 ， 看 着 哥 哥 凄 凉 的 样 子 ， 忍 不 住 泪 水 婆 娑 。 哥 哥 只 叫 了 声 “ 妹 妹 ” 就 哽 咽 着 说 不 出 话 来 。 兄 妹 俩 抱 头 大 哭 一 场 ， 旁 边 的 子 侄 们 也 跟 着 一 起 抹 眼 泪 。 哭 过 后 ， 他 们 倒 也 觉 得 舒 坦 了 一 些 。 葛 夫 人 一 边 抹 泪 ， 一 边 强 作 欢 笑 地 让 孩 子 们 来 拜 舅 父 。葛 家是 官 宦 世 家，家 道 殷 实。 葛 夫 人 十 八 岁 出 嫁 ， 生 了 十 个 儿 子 ，其 长 子 葛 昂 从 小 军 中 为 将，后 在 安 庆 与 陈 友 谅 战 死。葛 家 近 支 是 王 家 世 交，侄 子 辈 多 在 王 家 读 书， 按 她 的 关 系 喊 王 寿 甫 为 舅 舅。
葛 夫 人 一 来 ， 就 指 挥 王 旺 王 发 带 领 男 仆 收 拾 打 扫 庭 院 ， 又 把 女 侍 、 老 妈 子 一 一 叫 来 ， 把 家 中 粗 活 细 活 一 一 问 清 ， 又 一 一 安 排 妥 贴 ， 然 后 把 家 中 带 来 的 银 两 分 赏 给 男 仆 女 佣 。
晚 上 ， 兄 妹 俩 坐 在 灯 下 叙 话 。 葛 夫 人 道 ： “ 大 哥 ， 我 知 你 心 系 大 嫂 ， 兼 怜 侄 儿 ， 立 意 不 再 续 娶 ， 但 家 中 没 有 女 人 不 行 ， 侍 女 老 婆 子 们 没 有 主 母 也 不 便 管 理 ， 应 当 为 忠儿 聘 一 房 妻 子 了 。 自 知 三 弟 、 四 弟 要 走 时 日 起 ， 我 四 处 打 听 ， 着 意 寻 找 ， 已 在 我 家 邻 庄 找 了 一 个 姑 娘 ， 他 父 亲 姓 徐 名 绶 ， 在 怀 宁 县 衙 当 师 爷 ， 她 下 面 还 有 三 个 妹 妹 两 个 弟 弟 ， 家 中 事 全 仗 她 与 她 娘 操 持 ， 徐 家 虽 然 田 产 不 多 ， 家 境 不 如 我 们 ， 但 我 专 门 去 看 了 她 的 人 。 她 叫 淑 娘 ， 长 得 很 清 秀 ， 忠 厚 孝 道 ， 克 勤 克 俭 ， 对 弟 妹 们 极 为 关 心 ， 善 于 当 家 理 事 ， 很 对 我 们 家 的 意。”
“ 这 么 好 的 姑 娘 ， 我 们 家 当 然 求 之 不 得 。 按 你 说 这 淑 娘 是 有 见 地 的 姑 娘 ， 不 知 肯 否 嫁 到 我 们 家 ？ ”
“ 大 哥 也 是 ， 还 不 是 我 们 家 等 不 及 ， 不 然 以 忠 儿人 品 文 才 ， 出 仕 之 后 还 不 会 是 人 家 高 门 名 媛 求 上 门 来 吗 ？ ”
于 是 兄 妹 二 人 就 商 量 提 亲 行 娉 之 事 。
转 眼 到 了 第 二 年 春 正 月 ， 王 徐 二 家 亲 事 早 已 定 夺 。 王 寿 甫 因 要 赴 任 ， 与 徐 家 商 量 好 迎 娶 淑 娘 ， 与 儿 子 完 婚 ， 于 是 王 家 经 过 于 氏 夫 人 去 世 后  三 年 多 的 烦 恼 后 迎 来 了 一 个 喜 庆 的 日 子 。
大 喜 日 子 定 在 元 宵 佳 节 ， 这 一 天 ， 王 府 内 外 ， 张 灯 结 彩 ， 合 家 上 下 ， 打 扮 一 新 。 因 为 路 远 ， 迎 亲 的 队 伍 头 日 就 去 了 。 刚 满 十 八 岁 的 王 彦 忠 少 年 英 姿 ， 温 儒 秀 雅 ， 骑 着 枣 红 大 马 走 在 前 面 ， 担 任 陪 宾 的 二 弟 彦 良 也 是 枣 红 大 马 ， 只 是 挎 着 剑 跟 在 后 面 ， 再 后 面 排 几 匹 小 青 马 ， 上 面 坐 着 几 个 身 姿 洒 脱 的 少 年 ， 他 们 是 葛 东 、 葛 南 、 葛 西 、 王 彦 明 等 人 。 几 匹 大 马 后 面 ， 是 迎 宾 娘 的 轿 子 及 迎 亲 的 敲 锣 打 鼓 吹 唢 呐 的 乐 班 和 抬 礼 物 的 队 伍 。 回 来 时 ， 前 面 是 一 抬 抬 的 嫁 妆 ： 描 龙 绘 凤 的 大 红 衣 柜 、 壁 橱 ， 日 用 的 盆 桶 火 炉 、 床 帐 被 条 。 这 样 的 队 伍 过 后 ， 就 是 挂 红 彩 的 花 轿 ， 花 轿 两 边 走 的 是 打 扮 得 鲜 艳 耀 眼 的 伴 娘 、 侍 女 ， 再 后 面 是 马 披 红 彩 的 新 娘 与 陪宾。
当 天 晚 上 ， 一 边 是 喜 庆 喜 宴 闹 洞 房 ， 一 边 是 热 热 闹 闹 花 灯 。 三 乡 六 水 的 人 齐 集 七 丈 河 边 下 坂 庄 ， 大 做 灯 会 ， 下 坂 屋 前 空 地 ， 田 坂 里 都 摆 满 了 桌 子 ， 桌 边 用 大 缸 装 肉 ， 炭 火 烤 ， 宴 请 四 乡 贺 喜 观 礼 之 人 ， 流 水 席 从 午 吃 到 晚 ， 从 晚 吃 到 晨 。 那 天 晚 上 ， 真 是 “ 火 树 银 花 合 ， 星 桥 铁 索 开 ” 。 后 人 传 说 ， 那 天 有 彩 灯 千 盏 ， 雄 狮 百 匹 ， 舞 马 的 在 大 坂 上 戏 起 车 水 马 龙 穿 花 戏 。 远 看 如 金 龙 腾 跃 ， 人 如 穿 梭 ， 灯 如 浪 涌 ， 笑 声 喧 天 ， 欢 歌 荡 漾 。
喜 庆 的 日 子 过 了 一 个 多 月 ， 安 庆 府 舒 州 县 转 来 公 文 ， 饶 州 府 上 司 急 催 王 寿 甫  假 期 已 到 ， 不 得 补 假 ， 赶 紧 赴 任 。 王 寿 甫 虽 知 事 在 必 然 ， 但 事 到 临 头 ， 因 放 不 下 家 中 孩 子 ， 又 急 又 忙 ， 徐 淑 娘 与 丈 夫 商 量 ， 接 舅 父 、 义 伯 柳 员 外 、 姑 母 葛 夫 人 来 家 商 议 。 殊 知 ， 葛 夫 人 刚 到 ， 又 到 了 一 道 江 浙 行 省 的 公 文 ， 征 王 彦 忠 为扬 州 通 判  ， 这 本 来 是 天 大 的 喜 讯 ， 王 彦 忠 年 纪 轻 轻 ， 秀 才 出 身 ， 又 未 前 后 奔 走 ， 一 跃 而 任 通 判 ， 真 乃 平 步 青 云 ， 前 程 不 可 限 量 ， 但 此 时 一 则 世 道 不 平 ， 流 民 遍 野 ， 天 怨 人 怨 ， 这 官 不 当 也 罢 ， 二 则 家 中 父 走 弟 幼 ， 不 能 抛 开 。 加 上 新 婚 之 喜 ， 夫 妻 情 深 ， 携 妻 上 任 又 怕 年 少 阅 历 少 ， 遭 人 闲 话 ， 扬 州 山 遥 路 远 也 十 分不 便 。
王 家 接 此 消 息 ， 一 点 喜 气 也 没 有 ， 倒 是 笼 上 了 一 层 淡 淡 的 阴 影 。 可 是 行 省 总 管 大 人 公 文 之 后 又 有 一 封 信 函 ， 言 词 虽 然 婉 转 、 客 气 ， 但 意 思 也 很 明 确 ， 推 辞 是 不 可 能 的 ， 王 寿 甫 万 般 无 奈 ， 将 家 中 全 副 担 子 交 给 长 媳 徐 淑 娘 ， 让 舅 兄 、 义 兄 、 妹 妹 鼎 力 相 助 ， 走 前 千 叮 咛 万 嘱 咐 ， 要 她 凡 事 多 与 长 辈 商 议 ， 多 与 家 院 、 老 妈 子 们 商 议 ， 凡 事 要 拿 大 主 意 时 也 不 能 瞻 前 顾 后 ， 要 当 机 立 断 。 然 后 ， 王 寿 甫 带 着 儿 、 媳 拜 奠 附 近 祖 坟 与 自 己 妻 子 坟 茔 。 在 余 夫 人 坟 前 ， 他 又 一 次 叮 嘱 留 在 家 中 的 儿 子 要 兄 慈 弟 顺 ， 要 将 长 嫂 当 母 ， 家 中 一 切 听 凭 大 嫂 调 度 安 排 。 回 到 家 中 ， 他 把 几 个 老 成 家 仆 王 和 、 王 顺 、 王 旺 、 王 发 叫 到 眼 前 ， 嘱 他 们 全 心 扶 助 淑 娘 ， 共 掌 家 业 。 自 己 与 大 儿子 各 带 两 名 年 轻 的 家 仆 上 路 。
上 路 的 日 子 无 可 奈 何 地 来 到 了 ， 四 方 亲 友 ， 余 中 正 、 徐 绶 、 柳 宗 景 、 葛 夫 人 夫 妻 儿 女 ， 还 有 四 乡 芳 邻 ， 乡 社 总 管 及 二 子 储 岚 、 储 芳 奉 酒 三 杯 为 王 氏 父 子 饯 行 。 二 人 蹬 鞍 上 马 ， 抱 拳 向 亲 友 乡 邻 告 别 ， 寿 甫 公 看 看 诸 子 ， 王 彦 忠 看 看 爱 妻 、 幼 弟 ， 想 着 此 去 云 天 万 里 ， 相 见 无 期 ， 不 觉 离 愁 万 钟 ， 涌 上 心 头 ， 悲 怆 至 极 ， 泪 水 纷 纷 。 在 众 人 挥 手 招 呼 中 ， 主 仆 六 人 调 转 马 头 ， 六 匹 马 齐 声 嘶 鸣 ， 顺 着 河 边 大 道 ， 绝 尘 而 去 。 有 谁 能 知 ， 这 父 子 二 人 一 去 不 再 复 返 ， 遗 恨 终 天 。
3
苦 难 岁 月 的 洗 礼 和 前 后 生 活 的 磨 难 ， 将 徐 淑 娘 造 成 了 一 个坚 强 的 女 性 。 她 ， 一 个 刚 满 十 九 岁 的 风 华 正 茂 的 新 婚 少 妇 ， 以 强 烈 的 责 任 感 和 使 命 感 担 当 起 这 个 大 家 庭 的 重 担 。 每 天 ， 她 都 亲 自 过 问 弟 弟 们 的 衣 食 住 行 ， 谁 的 衣 该 添 置 ， 该 换 洗 ，谁 爱 吃 什么 ， 一 顿 吃 了 多 少 ， 她 时 挂 在 心 上 。 她 特 别 舍 不 得 七 弟 彦 和 ， 三 岁 丧 母 ， 六 岁 离 父 ， 天 天 亲 自 为 六 弟 、 七 弟 洗 手 洗 脸 ，她 在 自 己 床 边 另 安 置了一张 床， 晚 上 让 他 俩 睡 在 那 床 上 ， 夜 里 小 弟 轻 微 说 了 一 个 呓 语 或 是 蹬 一 下 腿 ， 她 都 要 猛 醒 过 来 ， 为 他 俩 捂 被 条 、 压 被 角 。 晚 上 临 睡 前 ， 她 亲 自 带 着 丫 环 、 家 院 查 看 大 门 、 院 门 、 角 门 是 否 关 牢 、 锁 紧 ， 清 晨 ， 她 让 丫 环 叫 起 弟 弟 们 读 书 练 武 ， 然 后 一 家 人 围 在 一 起 吃 饭，早 饭 时， 她 就 一 一 问 清 ， 谁 要 干 什 么 ， 需 要 什 么 ， 言 语 温 柔 ， 春 风 满 面 ， 家 庭 中 荡 漾 着 暖 人 的 温 情 。
柳 明 珠 几 乎 天 天 过 来 玩 ， 自 从 那 天 淑 娘 新 婚 之 夜 闹 洞 房 时 ， 明 珠 扑 在 她 怀 中 后 ， 淑 娘 已 经 打 心 眼 里 喜 欢 上了 这 个 美 丽 纯 真 而 又 调 皮 活 泼 的 小 姑 娘 。 每 次 明 珠 一 来 ， 必 找 三 弟 玩 ， 别 看 三 弟 人 小 心 大 ， 平 时 勤 奋 用 功 ， 但 一 见 了 柳 明 珠 ， 就 一 下 子 露 出 了 小 孩 子 的 心 性 ， 两 人 说 说 笑 笑 、 打 打 闹 闹 ， 时 而 牵 手 在 院 里 跑 ， 时 而 坐 在 河 边 把 书 读 。 淑 娘 看 在 眼 里 ， 喜 在 心 里 ， 她 多 么 希 望 老 天 睁 开 眼 ， 保 佑 他 们 相 依 相 随 ， 相 伴 偕 老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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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 是 老 天 偏 不 从 人 愿 。 三 月 里 ， 桃 花 开 放 ， 杏 花 红 ， 巧 燕 双 双 穿 嫩 柳 ， 明 珠 比 她 的 明 哥 迟 十 天 满 了 十 四 岁 。 王 彦 明 为 她 送 去 生 日 贺 礼 ，大 嫂 为 她 准 备 的 长 生 面 、 珍 珠 镯 ， 祝 福 她 长 命 百 岁 ， 富 贵 无 比 。 但 是 ， 这 次 王 彦 明 来 柳 家 很 是 不 寻 常 ， 他 正 与 柳 明 珠 在 庭 院 里 看 金 鱼 ， 金 鱼 成 双 成 对 美 妙 而 又 浪 漫 ， 池 边 桃 花 随 风 飘 飞 。 飞 得 柳 明 珠 身 上 红 花 乱 缀 ， 笑 得 她 花 枝 招 展 ， 婀 娜 醉 人 ， 花 瓣 也 飞 到 王 彦 明 的 脸 上 ， 他 抬 手 一 抹 眼 ， 只 见 那 边 一 个 精 壮 魁 伟 的 青 年 正 注 视 着 这 边 ， 注 视 着 柳 明 珠 ， 脸 上 写 着 怜 爱 与 温 情 。 王 彦 明 按 剑 而 起 ， 正 待 发 作 ， 一 想 此 人 大 度 从 容  ， 也 就 静 下 心 来 ， 跨 步 上 前 ， 抱 拳 问 道 ： “ 先 生 高 姓 大 名 ， 何 来 鄙 乡 ？ ”
那 青 年 也 抱 拳 道 ： “ 久 闻 三 公 子 额 印 七 星 ， 才 兼 文 武 ， 小 小 年 纪 ， 名 重 乡 里 ， 今 见 公 子 气 宇 轩 昂 ， 举 止 有 致 ， 果 然 不 凡 。 在 下 姓 李 名 云 龙 ， 表 字 安 定 ， 家 父 暂 居 安 庆 府 ， 与 柳 员 外 为 世 交 ， 今 日 特 来 拜 会 。 ”
“ 原 来 是 李 公 子 ， 幸 会 幸 会 。 ” 王 彦 明 抱 拳 道 ： “ 舍 下 就 在 隔 山 不 远 ， 欢 迎 前 往 做 客 。”
王 彦 明 虽 只 有 十 四 岁 ， 但 苦 读 书 文 ， 落 落 大 方 ， 并 且 喜 交 生 客 ， 遇 急 不 乱 ， 只 是 今日 这 李 公子 目视 柳 明 珠 ， 眉 有 狎 戏 之 意 ， 面 含 菲 菲 之 情 ， 倒 引 起 他 许 多 反 感 ， 心 想 此 等 纨 绔 子 弟 ，花 月 之 辈 ， 不 知 怎 么 与 柳 伯 父 这 样 正 人 君 子 扯 上 世 交 ， 这 种 人 不 交 也 罢 ， 说 声 “ 告 辞 ”甩 下 不 知 所 措 的 柳 明 珠 ， 来 到 厅 中 ， 发 现 柳 员 外 心 情 也 很 不 好 ， 他 提 告 辞 ， 柳 员 外 也 只 客 套 了 两 句 。 王 彦 明 心 知 有 异 ， 满 腹 狐 疑 ， 来 到 门 外 ， 让 柳 义 把 马 牵 来 ， 翻 身 上 马 ， 就 往 回 走 。
路 程 虽 不 远 ， 但 他 疑 疑 惑 惑 想 了 许 多 。 出 冲 来 到 大 河 边 ， 但 见 河 岸 芳 草 铺 锦 ， 柳 丝 挂 绿 ， 和 煦 的 春 风 唤 起 童 年 的 记 忆 ， 幼 小 时 候 在 河 边 嬉 戏 的 情 景 历 历 在 目 。 去 年 今 日 ， 柳 明 珠 过 生 日 请 假 一 天 ， 王 彦 明 请 假 送 礼 ， 柳 明 珠 陪 他 到 处 玩 ， 便 到 了 河 边 折 柳 条 编 帽 儿 戴 在 头 上 ， 用 柳 条 做 钓 线 坐 在 河 边 大 石 头 上 ， 戏 弄 活 泼 乱 跳 的 鱼 群 。 明 珠 顿 时 心 有 所 悟 ， 道 ： “ 明 哥 ， 你 是 爱 山 上 的 青 松 ， 还 是 河 边 的 杨 柳 ？ ”
“ 当 然 是 河 边 的 杨 柳 。”
“ 这 是 为 什 么 ？ ” 柳 明 珠 诧 异 地 问 ， “ 不 是 说 山 上 青 松 高 大 壮 实 ， 经 风 见 雨 不 动 摇 吗 ？ ”
“ 不 是 说 我 们 的 小 明 珠 是 柳 家 小 姑 娘 吗 ？ ”
“ 你 真 坏 。 ” 柳 明 珠 装 作 生 气 地 一 推 身 边 的 王 彦 明 。 王 彦 明 骤 不 及 防 ， 差 点 从 石 头 上 掉 下 去 ， 吓 得 柳 明 珠 “ 呀 ” 地 一 声 赶 紧 伸 手 去 扶 ， 那 知 从 小 学 武 的 王 彦 明 只 是 故 作 惊 人 吓 吓 她 ， 一 错 身 ， 他 便 好 好 地 端 坐 原 处 ， 柳 明 珠 伸 出 的 双 手 ， 几 乎 把 他 抱 在 怀 里 。 柳 明 珠 又 羞 又 气 ，“啐” 了 一 口 ， 脸 红 到 脖 子 上 ，“ 哼 ”了 一 声 ， 别 过 头 去 ， 装 着 不 理 睬 他 。 王 彦 明 “ 哈 哈 " 大 笑 ， 柳 明 也 “ 吃 吃 " 地 笑 起 来 。
难 忘 的 往 事 与 今 天 古 怪 的 经 历 象 一 道 闪 电 照 亮 了 王 彦 明 模 糊 的 心 ， 揭 去 了 他 纯 真 的 童 年 迷 梦 ， 他 脑 中 闪 出 了 一 个 装 在 心 头 但 从 未 真 正 认 识 的 问 题 ， 他 心 中 有 一 个 女 孩 ， 有 一 个 他 将 会 魂 牵 梦 绕 ， 盼 望 着 终 成 眷 属 的 女 孩 ， 他 们 虽 然 从 小 相 伴 ， 从 “ 呀 呀 ” 学 语 到 蹒 跚 学 步 ， 到 竹 马 青 梅 ， 到 同 窗 共 读 ， 但 是 他 们 从 来 是 兄 妹 ， 谁 也 不 认 为 这 有 什 么 超 常 的 地 方 。 十 多 岁 后 ， 只 有 他 俩 谈 得 多 ， 谈 得 拢 ， 相 濡 情 深 ， 但 兄 弟 们 无 论 怎 样 调 皮 ， 也 没 有 因 此 取 笑 他 们 ， 也 许 是 印 先 生 “ 志 当 存 高 远 ” 的 教 诲 ， 也 许 是 家 教 中 书 剑 相 伴 的 磨 练 。今 日 里 突 然 想 到 这 些 ， 倒 令 他 一 时 心 慌 意 乱 ， 分 寸 难 握 。
王 彦 明 回 到 家 里 ， 破 例 没 有 见 大 嫂 ， 回 到 书 房 陷 人 一 片 害 羞 与 迷 茫 之 中 ， 直 到 徐 淑 娘 派 小 丫 环 琼 花 来 唤 他 。
“三 弟 呀 ， 怎 么 今 天 明 珠 妹 妹 生 日 ， 听 说 你 未 吃 饭 就 回 来 了 ？ ”
王 彦 明 正 在 思 绪 纷 乱 之 时 ， 一 时 无 言 以 对 ， 一 笑 了 之 。 徐 淑 娘 见 他 神 色 尴 尬 ， 双 颊 红 红 ， 即 刻 心 知 肚 明 ， 她 一 摆 手 让 王 彦 明 坐 下 ， 自 己 手 按 额 头 沉 思 起 来 ， 过 了 一 会儿 ， 她 似 乎 想 起 什 么 似 地 ， 微 笑 着 问 道 ：“三 弟 呀 ， 我 见 你 神 色 有 异 ， 心 绪 不 宁 ， 一 定 发 生 了 什 么 事 ， 遇 见 了 什 么 人 对 不 对 ？ ”
王 彦 明 想 想 ， 正 要 查 找 李 公子 何 等之人 ， 便 笑 道 ：“ 大 嫂 不 必 着 慌 ， 我 今 天 确 实 遇 见 一 个 生 人 ， 他 自 称 李 云 龙 ， 此 来 拜 望 世 交 柳 伯 父 ， 您 可 知 道 此 人 ？ ”
徐 淑 娘 倒 吸 了 一 口 凉 气 ， 身 不 由 己 地 站 了 起 来 ， 她 在 房 中 踱 了 两 步 ， 叫 琼 花 倒 上 两 杯 茶 来 ， 然 后 坐下来 ， 喝 了几口 茶 ， 问 道 ： “ 三 弟 ， 这 李 公 子 有 何 举 止 ？ ”
“ 这 李 公 子 长 得 倒 也 英 武 才 俊 ， 但 肚 内 倒 却 是 草 包 。”
“ 何 以 见 得 ？ ”
“一 个 二 十 来 岁 的 书 生 老 盯 着 人 家 小 女 孩 不 眨 眼 ， 明 珠 是 不 知 道 ， 他 那 么 恬 不 知 耻 地 瞅 着 ， 要 是 我 ， 要 是 知 道 ， 不 揍 扁 那 混 蛋 才 怪 呢 ？ ”
“三 弟 ， 我 们 姓 王 ， 明 珠 姓 柳 ， 他 李 公 子 爱 看 不 爱 看 ， 关 我 们 什 么 事 ， 用 得 着 揍 扁 他 吗 ？ ” 徐 淑 娘 故 意 笑 道 。
王 彦 明 知 道 大 嫂 开 他 的 玩 笑 ， 道 ： “ 大 嫂 ， 您 还 能 怕 人 家 说 话 ？ 明 珠 是 我 们 的 妹 妹 ， 我 们 不 护 她 谁 护 ？”
徐 淑 娘 微 微 笑 着 ， 想 了 想 ， 道 ： “ 三 弟 ， 听 说 印 老 生 已 经 回 来 了 ， 还 请 来 了 孙 师 傅 。 你 和 你 二 哥 去 接 他 们 ，好 吗 ？ 我 多 么 盼 望 他 们 早 点 来 呀 ！ 不 然 谁 教 你 们 习 武 修 文 哪 ！ 王 和 家 乡 昨 日 来 人 ， 说 那 里 流 民 作 乱 ， 劫 富 户 ， 犯 乡 民 ， 城 寨 日 上 三 竿 方 敢 开 门 ， 太 阳 落 山 就 禁 止 出 人 。 许 多 村 庄 挑 选 丁 壮 ， 筑 扎 关 隘 ， 日 夜 把 守 ， 我 们 家 只 有 靠 你 与 你 二 哥 了 。 ”
淑 娘 用 心 良 苦 ， 她 知 道 三 弟 已 与 柳 明 珠 走 过 了 童 年 迷 荒 之 季 ， 进 人 了 情 感 的 含 苞 欲 放 之 时 ； 但 可 惜 的 是 大 人 太 疏 忽 ， 他 刚 看 到 那 甜 津 津 的 情 爱 的 花 蕊 ， 就 要 遇 上 无 情 的 风 霜 ， 淑 娘 觉 得 ， 只 有 让 印 先 生 与 武 师 傅 来 了 ， 三 弟 早 晚 练 武 ， 白 日 学 文 ， 再 告 诉 他 的 真 象 ， 相 信 那 时 会 容 易 接 受 这 个 冷 酷 的 事 实 。
王 彦 明 答 应 着 告 辞 后 ， 淑 娘 又 带 着 丫 环 来 到 二 弟 彦 良 的 书 房 。 王 彦 良 一 边 请 淑 娘 坐 下 ， 一 边 客 气 道 ： “ 大 嫂 有 事 唤 我 去 就 是 了 ， 还 要 亲 自 来 干 什 么 ， 我 这 里 乱 糟 糟 的 。”
“二 弟 呀 。 ” 淑 娘 笑 道 ， “ 二 弟 ， 你 也 该 检 点 检 点 呀 ， 又 不 要 你 动 手 ， 小 僮 春 生 太 小 ， 就 叫 琼 花 天 天 来 帮 忙 吧 。 你 这 样 成 天 刀 枪 箭 戟 ， 书 房 卧 房 一 塌 糟 ， 莫 怪 白 虎 河 表 妹 嫌 弃 你 哟 。”说 得 王 彦 良 红 着 脸 不 好 意 思 地 笑 起 来 ， 周 围 几 个 小 丫 环 也 都 笑 起 来 。 淑 娘 摆 摆 手 ， 道 ： “ 二 弟 呀 ， 我 是 来 和 你 说 正 事 的 。 柳 妹 妹 的 事 你 是 知 道 的 ， 我 跟 你 说 过 。 今 天 三 弟 回 来 说 见 着 李 公 子 上 了 她 家 ， 我 们 家 与 李 家 也 是 世 交 ， 我 想 先 把 三 弟 支 走 ， 让 他 去 接 印 先 生 他 们 ， 你 去 接 李 公 子 来 我 家 坐 坐 ， 我 们 也 要 尽 尽 地 主 之 谊 。 二 弟 看 怎 样 ？ ”
王 彦 良 点 头 称 是 。
第 二 日 一 早 ， 徐 淑 娘 正 安 排 着 三 弟 带 王 和 、王 顺上路 ， 王 旺 进 来 禀 道 ： “ 外 面 有 一 公 子 ， 自 称 姓 李 ， 登 门 拜 访 。”
徐 淑 娘 他 们 吃 了 一 惊 ， 幸 亏 她 临 忙 不 乱 ， 一 边 吩 咐 “ 快 请 ” ， 一 边 道 ： “ 三 弟 ， 李 公 子 的 祖 父 与 我 们 曾 祖 父 为 同 僚 好 友 ， 义 结 金 兰 ， 我 们 称 李 公 子 为 世 叔 ， 你 们 先 开 中 门 迎 他 进 堂 让 坐 ， 我 随 后 就 来 。”
王 彦 良 兄 弟 二 人 答 应 着 来 到 大 门 口 。 只 见 李 云 龙 已 把 马 交 给 了 王 旺 ， 一 边 大 踏 步 往 里 走 ， 一 边 张 望 着 周 围 的 景 致 。 王 彦 明 虽 然 有 头 日 的 芥 蒂 ， 骤 闻 大 嫂 说 起 王 李 两 家 为 世 交 之 事 ， 倍 感 疑 惑 ， 但 事 情 来 得 仓 促 ， 不 得 细 细 查 问 ， 只 得 与 二 哥 上 前 见 礼 ， 二 人 抱 拳 道 ： “ 世 侄 王 彦 良 、 王 彦 明 拜 见 李 世 叔 。 ” 说 完 就 要 整 衣 下 拜 ， 被 李 云 龙 一 把 挽 住 ， 道 ： “ 二 位 贤 侄 不 必 客 气 ， 我 们 虽 辈 份 不 同 ， 但 我 也 只 有 二 十 来 岁 ， 大 不 了 你 们 多 少 。 ” 客 套 一 番 ， 两 兄 弟 把 李 云 龙 迎 进 中 堂 坐 下 ， 王 彦 良 道 ： “ 世 叔 远 道 而 来 ， 未 曾 远 迎 ， 当 耐 心 住 几 日 ， 我 家 中 父 亲 与 大 哥 在 外 当 差 ， 想 必 世 叔 知 道 ， 现 在 家 中 之 事 全 赖 我 大 嫂 操 持 ， 我 让 人 去 通 报 一 下 。”
通 报 的 琼 月 进 去 一 会儿 ， 就 见 徐 淑 娘 换 了 一 身 十 分 整 洁 、 庄 重 的 礼 服 ， 带 着 两 个 丫 环 走 进 堂 来 ， 就 在 堂 前 曲 膝 行 礼 ，道 ： “ 王 门 徐 氏 拜 见 世 叔 ， 世 叔 千 祥 。”
李 云 龙 注 目 一 看 ， 但 见 徐 淑 娘 生 得 富 丽 而 不 凡 俗 ， 妩 媚 而 又 庄 重 ， 一 身 温 柔 ， 一 脸 正 气 ， 不 禁 肃 然 起 敬 ， 急 忙 起 身 还 礼 ， 道 ：“ 贤 侄 媳 不 必 客 气 。 在 下 这 次 是 到 柳 伯 父 家 ， 一 来 拜 望 柳 伯 父 、 伯 母 ， 二 来 嘛 ， 不 瞒 相 说 ， 是 看 看 明 珠 小 妹 ， 想 必 你 们 也 知 道 。 ” 李 云 龙 说 到 这 里 ， 不 好 意 思 地 笑 了 笑 ， 又 道 ： “ 动 身 前 ， 父 亲 已 告 知 我 们 两 家 关 系 ， 让 我 专 门 登 门 看 看 你 们 ， 告 之 他 的 关 切 之 意 ， 令 尊 上 任 走 时 ， 路 过 安 庆 ， 也 托 咐 我 父 亲 照 看 你 们 。 ” 说 完 一 挥 手 ， 外 面 几 个 府 丁 抬 了几 个 大 箱 子 进 来 。李 云 龙 道 ： “ 这 是 家 父 送 给 各 位 贤 侄 与 侄 媳 的 一 点 心 意 ， 望 笑 纳 。 ” 于 是 又 客 套 了 一 番 。
李 云 龙 道 ： “ 昨 日 遇 见 三 侄 ，今 日又 见 到 大 侄 媳 及 二 侄 ， 皆 非 等 闲 之 辈 ， 王 世 祖 有 后 如 此 ， 真 不 负 他 当 年 为 官 清 廉 、 爱 民 如 子 、 养 性 修 身 啊 ！ 这 家 父 也 就 放 心 了 。”
徐 淑 娘 曲 膝 躬 身 再 礼 ， 道 ： “ 李 世 祖 如 此 厚 爱 ， 我 们 没 齿 不 忘 ， 世 叔 远 路 跋 涉 ， 鞍 马 劳 顿 ， 请 宽 住 几 日 ， 让 我 家 弟弟们 陪你 四 处走 走 ， 玩 玩 ， 也 向 你 请 教 一 二 吧 。”
李 云 龙 道 ： “ 贤 侄 媳 千 万 不 要 客 气 ， 家 父 已 接 行 省 公 文 ， 调 任 河 南 江 北 行 省 丞 相 ， 克 日 登 程 赴 任 ， 我 从 苏 州 任 上 请 假 而 来 送 他 ， 这 次 来 也 是 来 告 知 柳 伯 父 此 事 的 。 我 下 午 便 回 程 ， 这 里 坐 坐 就 走 。”
李 云 龙 留 不 住 ， 告 辞 走 了 。
5
送 李 云 龙 出 了 七 丈 河 口 ， 徐 淑 娘 带 着 弟 弟 们 回 到 家 中 ， 王 彦 明 再 也 忍 不 住 ， 拉 着 徐 淑 娘 责 问 道 ： “ 大 嫂 ， 原 来 您 知 道 李 公 子 是 我 家 世 交 ， 昨 日 为 何 不 告 诉 我 ， 今天又早早安 排 我 去 接 先 生， 又不 让二 哥 去 ， 到 底 怎 么 回 事 嘛 ？ ”
徐 淑 娘 思 忖 着 ， 招 呼 众人坐下 ， 道 ： “ 三 弟 ， 看 来 也 不 能 瞒 你 了 ， 你 与 柳 妹 妹 很 要 好 ， 天 生 一 对 ， 地 设 一 双 ， 我 们 多 么 高 兴 哪 ！ 但 是 你 们 不 知 道 ， 柳 妹 妹 一 出 世  就 许 给了 李 云 龙 李 世 叔 。 当 年 柳 妹 妹 的妈 妈 赵 氏 伯 母 从 远 处跑 来 找 柳 伯 父 ， 路 遇 流 氓 恶 棍 纠 缠 ， 幸 亏 李 经 世 大 人 李 世 祖 相 救 ， 李 大人 时 任 怀 宁 县（含 后 来 潜 山 县，治 所 梅 城） 令 ， 派 人 护 送 赵 伯 母 来 到 七 丈 河 。 后 来 柳 伯 父 登 衙 相 谢 ， 二 人 结 成 朋 友 。 明 珠出 世 时 ，李 大 人 携 子 来 贺 ， 柳 伯 父 夫 妇 就 将 女儿 许 给李大 人 做儿 媳。”
王彦 明 没 有 听 完， 只 觉 一 阵 耳 鸣 。 他 刚 明 白 自 己 心 中 有 了 那 么 一 份 情 爱 ， 就 遇 上 了 如 此 的 打 击 ，就 象 吐 金 杨 柳 遇 上 倒 春 的 霜 雪 ， 就 象 喷 薄 欲 出 的 红 日 逢 上 了 铺 天 的 乌 云 。 他 小小年 纪 怎 能 接 受 这 冷 酷 的 事 实 ， 冲 口 叫 道 ：“ 这 是 不 可 能 的 ！ ”
“三 弟 ， 我 早 就 看 出 了 你 心 中 的 那 份 情 意 。 只 怪王 柳 两 家 大 人没 有 早 将 这 件 事 公布 于 世 ， 他 们 或 许 考虑 明 珠 太 小 ， 知 道 了 反 倒  影 响 她 的 学 业 与 成 长 ， 结 果 造 成 这 样 的 怪 事 。 不 过 嘛 ， 三 弟 你 还 小 ， 现 在 讨 亲 总 是 不 必 。” 徐 淑 娘 说 着 故 作 开 朗 地 笑 起 来 。 王 彦 良 也 笑 道 ： “ 三 弟 ， 女 人 本 是 缠 足 根 ， 你 我 男 子 汉 大 丈 夫 ， 印 先 生 对 我 们 说 要 学 业 为 重 ， 志 在 天 下 ， 要 那 女 人 干 什 么 ？ ” 说 得 王 彦 明 脸 红 红 的 ， 低 头 不 语 。 徐 淑 娘 笑 道 ： “ 二 弟 ， 你 胡 说 什 么 ？ ‘ 女 人 本 是 缠 足 根 ' ， 你 们 大 嫂 什 么 时 候 缠 了 你 大 哥 ， 他 还 不 是 说 走 提 脚 就 走 ， 音 信 都 没 一 个 吗 ？ ” 说 着 自 己 有 些 伤 感 ， 心 中 一 酸 ， 泪 差 点 流 了 下 来 ， 只 好 强 忍 住 ， 又 笑 道 ： “ 三 弟 ， 大 丈 夫 何 憾 无 妻 ， 将 来 大 嫂 一 定 会 为 你 找 一 个 如 花 似 玉 的 好 姑 娘 。”
“ 我 今 生 决 不 娶 妻 ！ ” 王 彦 明 站 起 来 ， 甩 了 一 句 就 往 外 跑 。
徐 淑 娘 没 叫 住 三 弟 ， 对 二 弟 说 ： “ 你 下 午 带 三 弟 去 练 武 吧 。 练 射 箭 ， 不 能 舞 剑 ， 心 境 不 好 ， 不 要 误 伤了自 己 。 哎 ， 三 弟 坦 荡 磊 落 ， 有 情 有 义 ， 与 众 不 同 啊 。”
王 彦 良 道 ： “ 大 嫂 ， 明 珠 小 妹 真 是 一 个 好 姑 娘 ， 我 们 不 能 想 办 法 夺 过 来 吗 ？ 柳 伯 父 现 在 总 不 会 让 她 出 嫁 吧 ， 再 过 两 年 ， 我 们 弟 兄 跨 马 挟 剑 找 柳 伯 父 要 人 ， 他 敢 不 给 ？ ”
“二 弟 真 是 气 死 你 大 嫂 了 ， 我 们 家 高 门 大 户 ， 还 要 强 抢 民 女 吧 ？ ”
王 彦 良 笑 道 ： “ 大 嫂 也 是 ， 这 叫 强 抢 民 女 ？ 我 想 明 珠 对 三 弟 肯 定 比 对 李 世 叔 好 ， 干 脆 去 把 她 串 通 ， 让 他 们 二 人 偷 偷 跑 走 算 了 。”
“ 胡 说 ， 你 尽 出 馊 主 意 ， 这 是 毁 三 弟 锦 绣 前 程 。 你 何 不 为 一 个 女 孩 离 家 出 逃 呢 ？ ” 徐 淑 娘 半 嗔 半 笑
“ 大 嫂 ， 我 为 谁 跑 ？ 谁 象 三 弟 ， 乳 臭 未 干 ， 就 为 一个小 女 孩 凡 心 大 动 。 没 脸 没 皮 ， 待 我 下 午 教 训 教 训 他 ， 叫 他 为 我 们 争 点 气 。”
王 彦 良 说 完 ， 便 去 找 他 的 三 弟 ， 可 是 都 说 没 看 见 。 一 直 到 吃 午 饭 也 没 见 他 的 影 子 。 原 来 他 一 个 跑 到 林 深 树 茂 的 后 山 深 处 ， 攀 上 一 棵 大 树 ， 从 一 个 树 枝 跳 到 另 一 个 树 枝 ， 从 一 棵 大 树 跳 上 另 一 棵 大 树 ， 他 忘 记 了 危 险 ， 忘 记 了 生 死 ， 只 有 一 个 心 思 ， 跳 过 去 ， 抓 住 ； 再 跳 过 去 ， 抓 住 。 时 至 中 午 ， 王 彦 明 又 累 又 饿 ， 又 不 想 回 去 ， 一 个 人 坐 在 树 枝 上 沉 思 ， 不 知 为 什 么 ， 柳 明 珠 浪 漫 天 真 的 笑 颜 又 来 到 了 面 前 。 “ 明 哥 ， 累 了 吧 ， 我 给 你 擦 汗 。 ” 柳 明 珠 转 身 去 拿 毛 巾 ， 又 回 头 灿 灿 一 笑 ， 王 彦 明一 挥 手 ， 赶 走 了 眼 前 的 倩 影 ， 一 声 长 叹 。
到 了 下 午 ， 王 彦 良 终 于 带 人 找 到 了 山 上 ， 看 到 三 弟 衣 服 褴 褛 ， 一 身 汗 水 ， 满 手 满 脸 的 血 痕 ， 气 得 一 把 抓 住 他 痛 骂 起 来 ， 做 弟 弟 的 却 不 以 为 然 ， 等 二 哥 骂 了 一 通 ， 笑 道 ： “ 二 哥 ， 不 要 发 脾 气 吧 ， 看 我 发 明 了 一 套 武 学 绝 招 。”
“ 什 么 绝 招 ？ ” 王 彦 良 没 好 气 地 问 。
“ 林 间 飞 人 。”
“ 飞 人 ， 飞 什 么 人 ？ 你 不 要 跟 我 来 这 一 套 ， 跟 我 回 去 吃 饭 、 疗 伤 。”
“ 慢 ， 二 哥 请 看 。 ” 王 彦 明 卷 起 袖 子 ， 抖 擞 精 神 ， 飞 身 跃 起 ， 攀 住 一 根 树 枝 ， 身 子 一 蹬 ， 借 树 枝 弹 力 ， 又 攀 上 另 一 根 树 枝 ， 身 子 一 荡 ， 跃 到 另 一 棵 树 上 ， 然 后 拔 剑 ， 踏 枝 而 上 ， 一 跃 落 在 地 上 ， 一 旋 身 ， 抖 剑 直 刺 ，收 剑 而 立 ， 笑 道 ： “ 怎 么 样 ？ ”
“三 少 爷 方 才 犹 如 天 仙 下 凡 ， 神 兵 神 将 ， 叫 我们 看 花 了 眼。”王 彦 良 没 有 应 声 ， 其 余 的 人 齐 声 喝 彩 ， 鼓 掌 叫 好 。 王 彦 良 板 起 脸 ， 喝 道 ： “ 你 们 起 什么 哄 ， 没 看 出 这 是 玩 命 吗 ？ 叶 遮 枝 绊 ， 稍 有 闪 失 ， 可 就 是 肢 残 脉 断 ， 怎 么 练 法 ？ ” 众 人 顿 时 鸦 雀 无 声 ， 王 彦 明 还 待 分 辩 ， 王 彦 良 一 挥 手 道 ： “ 我 们 回 去 再 说 ， 你 也 饿 了 ， 都 回 去 吧 。 ” 说 罢 ， 自 己 走 在 前 面 ， 众 人 簇 拥 着 王 彦 明 往 回 走 。
回 到 家 中 时 ， 徐 淑 娘 正 在 门 口 焦 急 地 张 望 ， 看 到 三 弟 那 一 副 模 样 ， 不 由 心 疼 得 掉 下 泪 来 ， 她 一 边 抚 摸 着 三 弟 伤 疤 累 累 的 双 手 ， 柔 声 责 怪 着 ， 一 边 让 丫 环 端 来 热 水 给 他 擦 洗 ， 备 饭 ， 备 菜 ， 备 热 水 洗 澡 。 突 然 她 发 现 王 彦 明 腿 有 些 瘸 ， 忙 问 ： “ 三 弟 ， 你 腿 是 否 扭 伤 了 ？ 怎 么 不 早 说 ？ ” 王 彦 明 笑 道 ： “ 大 嫂 不 必 介 意 ， 方才从 树 上 跳 下 时 枝 丫 挂 了 一 下 ， 脚 落 地 不 正 ， 扭 了 一 下 ，没 事 。” 徐 淑 娘 用 手 指 着 王 彦 明 的 头 说 ：“ 三 弟 ， 你 呀 ， 逞 什 么 强 嘛 ， 痛 得 很 的 话 ， 你 就 要 说 出 来 ， ‘哼 ' 出 来 ， 快 让 我 揉 。”
当 天 晚 上 ， 王 彦 明 依 然 是 毫 无 睡 意 ， 他 推 开 门 ， 提 着 还 在 作 痛 的 脚 ， 信 步 来 到 院 中 ， 此 时 日 朗 天 高 ， 星 稀 云 淡 ， 如 水 的 月 光 抚 摸 着 满 院 绿 柳 红 桃 ， 氤 氲 缭 缈 ， 分 外 醉 人 。 王 彦 明 深 深 吸 了 一 口 载 着 鲜 花 与 夜 露 之 香 的 空 气 ， 不 禁 心 旷 神 怡 。 随 口 吟 诗 一 首 ： “ 小 桃 篱 畔 月 色 ， 细 柳 门 前 晓 风 。 玉 爵 喷 香 心 浮 白 ， 和 风 送 蜜 气 如 虹 。 少 年 有 志 攀 桂 子 ， 携 书 弹 剑 走 村 城 ， 几 多 情 和 意 ， 永 远 埋 心 中 。”
王 彦 明 反 复 吟 诵 ， 不 觉 心 气 平 和 ， 回 到 卧 房 ， 解 衣 上 床 ， 一 觉 直 睡 到 日 上 三 竿 ， 还 是 六 弟 彦 章 跑 来 唤 他 ， 说 印 老 先 生 回 来 了 ， 就 在 村 口， 兄 弟 们 都 去 迎 接 了 ， 大 嫂 让 他 来 问 三 哥 怎 样 ， 能 否 也 去 。王 彦 明 不 觉 欢 喜 得 跳 起 来 ， 一 揭 被 条 ， 跳 下 床 来 ， 三 两 下 就 穿 好 了 衣 服 ， 用 手 抹 抹 脸 ， 挎 上 宝 剑 就 往 外 跑 ， 急 得 彦 章 大 叫 “ 等 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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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 人 追 上 其 他 弟 兄 ， 说 笑 着 、 奔 跑 着 ， 刚 来 到 村 口 ， 就 见 那 边 来 了 两 个 背 包 裹 的 人 ， 前 面 的 印 先 生 长 须 飘 飘 ， 红 光 满 面 。 后 面 一 个 ， 四 十 多 岁 年 纪 ， 胡 须 粗 短 ， 一 身 短 打 扮 ， 个 子 高 大 ， 身 材 魁 梧 ， 走 路 昂 首 挺 胸 ， 步 履 虎 虎 生 风 。 王 家 兄 弟 上 前 ， 一 齐 拜 见 印 老 先 生 ， 印 先 生 捋 须 大 笑 道 ： “ 诸 位 贤 契 请 起 ， 快 来 拜 见 孙 师 傅 。 ” 大 家 又 拜 见 孙 师 傅 。 孙 涛 扶 起 众 人 ， 一 一 打 量 ， 含 笑 点 头 。 印 先 生 忙 把 众 人 做 了 介 绍 。 孙 涛 又 一 一 询 问 了 众 人 ， 发 现 王 彦 明 走 路 一 的 一 瘸 的 ， 急 忙 问 是 怎 么 回 事 。 王 彦 明 不 好 意 思 地 低 头 笑 笑 。 孙 涛 一 边 听 王 彦 良 叙 说 情 由， 一 边 捋 开 王 彦 明 裤 管 一 看 ， 脚 踝 已 红 肿 得 十 分 厉 害 ， 孙 涛 轻 轻 一 按 ， 王 彦 明 痛 得 真 咧 嘴 。 孙 涛 竖 起 大 拇 指 ， 赞 道 ： “公 子 真 是 好 样 的 ，扭 成 这 样 ， 还 能 从 山 上 坚 持 一 步 一 步 走 回 来 而 不 哼 声 ， 今 天 又 跑 这 么 多路 ， 居 然 瞒 过 了 许 多 人 的 眼 睛 。 ”
王 彦 良 看 出 了 问 题 的 严 重 性 ， 惭 愧 地 笑 了 笑 ， 算 是 道 歉 ， 又 向 孙 涛 道 ： “ 师 傅 ， 你 看 这 怎 么 办 ？ ” 孙 涛 笑 道 ： “ 放 在 别 人 ， 我 不 敢 说 好 治 ， 因 为 治 时 痛 得 厉 害 ， 不 过 看 得 出 三 公 子 是 挺 得 住 的 ， 只 是 到 家 再 治 为 好 。 ” 王 彦 良 一 听 ， 背 起 弟 弟 就 往 回 跑 。
到 了 庄 口 ， 徐 淑 娘 已 带 着 丫 环 迎 接 ， 向 印 先 生 、 孙 师 傅 行 弟 子 之 礼。 印 先 生 说 接 到 寿 甫 公 的 信 ， 知 道 了这 里 的 情 况 。 徐 淑 娘 一 边 客 气 地 请 两 人 进 庄 ， 一 边 关 切 地 看 了 三 弟 的 伤 势 ， 责 怪 自 己 头 天 糊 涂 没 有 重 视 ， 对 不 起 公 公 丈 夫 的 嘱 托 ， 泪 珠 直 滚 。 孙 师 傅 连 说 无 妨 ， 让 帮 他 背 包 裹 的 家 人 把 包 裹 递 给 他 ， 拿 出 一 些 药 草 分 成 两 堆 ， 道 ： “ 这 堆 拿 出 煎 来 服 用 ， 这 堆 捣 碎 下 敷 在 伤 处 。 我 来 诊 治 。 ”
孙 涛 喝 了 口 水 ， 定 定 神 ， 将 扭 伤 处 四 周 轻 轻 按 揉 、 比 划 ， 然 后 一 运 气 ， 一 提 、 一 拉 、 一 送 ， “ 咔 ”的 一 声 ， 王 彦 明 嘴 角 微 颤 了 一 下 ， 眉 头 一 皱 ， 围 观 的 人 叫 了 一 声 。    孙 涛 站 起 来 ， 轻 松 地 一 摊 手 ， 说 ：“ 接 好 了 ， 等 一 下 再 上 药 ， 躺 一 下 ， 后 天 就 能 行 走如 常 。 ” 徐 淑 娘 急 忙 上 前 致 谢 。
印 先 生 与 孙 涛 安 顿 下 来 后 ， 印 先 生 与 王 彦 良 陪 孙 涛 骑 马 走 遍 了 七 丈 河 、 白 虎 河 、 九 丈 河 、 仰 山 湖 。 过 了 两 天 ， 王 彦 明 脚 好 了 ， 葛 选 、 葛 东 、 葛 南 、 葛 西 堂 兄 弟 也 来 了 ， 孙 涛 把 大 家 聚 到 院 中 ， 宣 布 道 ： “ 我 受 寿 甫 公 与 印 先 生 所 托 ， 来 到 舒 州 七 丈 河 ， 教 大 家 武 艺 ， 现 在 请 各 位 把 自 己 的 武 艺 一 一 演 练 出 来 ， 并 回 答 我 的 一 些 问 题 。 ” 院 中 少 年 同 声 答 应 。
孙 师 傅 先 让 葛 选 上 场 。 葛 选 是 葛 东 的 堂 兄， 白 面 和 气 ， 精 明 机 敏 ， 他 抱 拳 行 礼 道 ： “ 孙 师 傅 ， 在 下 幼 随 家 父 四 处 收 货 、 出 货 、 算 帐 、 筹 钱 、 收 款 ， 只 落 得 文 不 能 吟 诗 ， 武 不 能 提 刀 。 当 年 贩 运 茯 苓 到 南 京 街 头 ， 年 少 好 奇 ， 看 那 玩 镖 的 有 趣 ， 就 偷 偷 打 制 了 几 柄 ， 闲 来 暗 中 练 习 ， 近 年 世 道 日 乱 ， 我 为 防 身 ， 私 人 琢 磨 了 一 些 招 式 ， 可 以 连 续 向 四 面 发 镖。”
葛 选 的 兄 弟 、表 弟 们 互 相 交 换 着 眼 色 ， 惊 喜 地 笑 了 。想 不 到 ， 人 称 大 老 板 的 大 哥 葛 选 还 有 这 一手 ， 竟 然 深 藏 不 露 。
孙 师 傅 叫 一 声 “ 好 ”， 指 示 人 竖 起 一 块 木 板 在 五 十 步 外 ， 画 上 圆 圈 作 镖 靶 ， 做 了 个 请 的 手 势 。 葛 选 从 怀 中 暗 兜 里 掏 出 九 柄 钢 镖 ， 跨 前 一 步 ， 向 前 甩 出 三 镖 ， 一 侧 身 又 是 三 柄 ， 再 背 身 还 是 三 镖 。 九 柄 钢 镖 ， 全 中 在 二 尺 见 方 的 木 板 上 ， 其 中 六 柄 直 插 在 五 寸 之 径 的 圈 内 ， 众 弟 弟 声 喝 采 。
孙 师 傅 道 ： “ 大 表 少 爷 善 理 财 ， 惯 经 营 ， 我 已 听 说 ， 此 为 大 才 也 ， 要 是 用 在 军 中 ， 更 是 威 力 倍 增 ， 要 知 道 粮 是 军 中 柱 ， 钱 是 军 中 胆 ， 无 军 需 无 有 军 之 依 据 ， 何 谈 用 兵 打 仗 。 难 得 难 得 。 ” 又 向 王 彦 良 、 王 彦 明 笑 道 ： “ 将 来 你 们 若 为 国 家 驰 骋 军 中 ， 大 表 少 爷 之 才 不 可 不 用 啊 。 ” 王 彦 良 、 王 彦 明 笑 笑 ， 算 是 答 应 ， 印 先 生 也 大 点 其 头 。
孙 师 傅 又 道 ： “ 表 少 爷 难 得 练 就 一 身 飞 镖 之 技 ， 这 点 我 并 不 精 通 ， 只 是 略 会 一 二 ， 改 日 我 们 切 磋 切 磋 ， 我 将 教 你 一 套 剑 术 ， 以 作 防 身 健 体 之 用 。 ” 葛 选 答 应 着 退 下 。
再 上 来 的 是 王 彦 良 。 王 彦 良 上 马 舞 剑 、 射 箭 ， 剑 舞 如 花 ， 矢 矢 中 的 。 绕 场 十 圈 ， 翻 身 下 马 。 孙 师 傅 评 说 了 一 番 ， 又 道 ： “ 二 公 子 武 艺 高 强 ， 众 所 周 知 ， 但 要 知 实 战 拼 斗 ， 兵 器 一 寸长一分 强，一 寸 短 一 分 险 ， 宝 剑 可 近 身 角 斗 ， 但 在 战 场 上 冲 锋 陷 阵 威 力 不 大 ， 我 当 为 你 置 一 柄 长 枪 或 大 环 刀 ， 随 着 年 岁 的 增 大 、 力 气 的 增 强 ， 可 以 练 习 。 ” 王 彦 良 欢 喜 答 应 。
孙 师 傅 又 道 ： “ 二 公 子 ， 将 来 不 管 是 独 保 其 身 ， 捍 卫 乡 里 ， 还 是 上 阵 为 将 ， 统 兵 征 战 ， 要 知 兵 不 在 多 而 在 精 ， 将 不 在 勇 而 在 谋 ， 这 些 东 西 要 多 听 多 看 多 想 ， 读 书 的 事 可 不 能 放 下 啊 。”
王 彦 良 点 头 退 下 。
第 三 个 上 场 的 是 葛 东 ， 他 骑 上 马 ， 抽 弓 搭 箭 ， 前 射 后 射 侧 射 ， 马 跑 一 圈 ， 他 发 了 三 箭 ， 接 着 收 起 弓 ， 锉 身 ， 身 藏 马 肚 下 ， 马 跑 了 一 圈 ， 又 跃 起 ， 端 坐 马 上 ， 拔 剑 刺 杀 起 来 。 孙 师 傅 待 葛 东 下 马 ， 评 道 ： “ 表 少 爷  醉 心 武 艺 ， 练 有 所 成 ， 只 是 要 和 二 公 子 一 样 打 置 长 兵 器 ， 练 好 长 兵 器 ， 一 起 探 讨 兵 法 ， 战 略 才 是 。”
后 来 葛 东 打 制 了 一 杆 钢 杆 长 矛 ， 日 夜 操 练 。
第 四 个 上 场 的 是 王 彦 明 。 王 彦 明 抱 拳 行 礼 ， 道 ： “ 师 傅 ， 我 所 学 的 也 是 剑 术 、 马 术 ， 只 道 剑 马 闯 天 下 ， 听 师 傅 方 才 之 言 ， 剑 有 所 短 ， 况 且 我 的 剑 术 不 及 我 二 哥 、 二 表 哥 ， 不 演 也 罢 。”
孙 涛 点 头 道 ： “ 也 好 ， 三 公 子 ， 我 且 问 你 ， 你 这 剑 马 闯 天 下 是 何 意 思 ， 是 行 侠 仗 义 ， 除 暴 安 良 ， 还 是 风 云 际 会 ， 收 拾 山 河 呢 ？ ”
王 彦 明 微 一 错 愕 ， 凛 然 道 ： “ 印 先 生 说 过 ， 大 丈 夫 志 存 高 远 ， 生 天 地 间 就 当 留 芳 百 世 。 ”
孙 涛 拍 案 而 起 ，  道 ： “ 好 ！ 好 ！ 三 公 子 不 愧 为 印 先 生 的 得 意 门 生 。 时 势 如 此 ， 正 是 英 雄 大 展 宏 图 之 时 ， 公 子 长 兄 文 才 俊 奇 ， 将 来 草 檄 传 书 ， 声 丧 敌 胆 ； 二 兄 勇 略 过 人 ， 足 可 征 讨 四 方 ， 你 可 要 修 文 习 武 ， 招 揽 英 雄 ， 不 负 大 志 啊 。”
孙 涛 一 一 考 察 了 众 弟 子 的 武 艺 ， 依 据 根 底 及 年 岁 提 了 一 些 训 练 的 方 向 与 计 划 ，比如 王彦 明 主 要 练 剑，但 所 有 兵 器 都 涉 及；王 彦 章 虽 年 小，但 可 以 练 棒。 自 此 孙 涛 与 印 先 生 一 起 带 着 弟 子 们 早 晚 习 武 ， 白 曰 读 书 ， 有 时 也 一 起 谈 论 天 下 形 势 或 战 略 兵 法 ， 有 时 也 骑 马 登 山 ， 领 略 皖 西 风 光 。 王 彦 明 曾 做 一 诗 ， 记 载 此 事 。
印 老 文 高 洁 ， 孙 师 胆 气 豪 ， 兄 弟 跨 战 马 ， 指 点 山 如 涛 ， 山 川 多 雄 俊 ， 心 潮 逐 浪 高 ， 中 原 驰 烈 马 ， 仰 首 射 大 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