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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中永远记着一个故事,永远记得故事中的除夕之夜---------
那年大年三十,白天,男女老少仍战斗在火热的农业学大寨的工地上;晚上,大队文艺宣传队演出,同时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
男孩那年十二岁,是大队小学五年级班长,男孩知道父亲成份不好,他比别人更积极要求进步,学习成绩全班最好,劳动不怕脏不怕累,任劳任怨,文艺演出是扮演雷锋的小演员。男孩作文好,每次批判会都离不开这位小骨干,这次的批判发言自然也有这位小男孩。
一座简单的小戏台,是“五类”分子用晒架和门板搭成的,挂一块红艳艳的幕布,吊两盏明明亮亮的汽灯。稻场上或站或坐的是社员群众,孩子们把戏台围得密密匝匝的。
一阵锣鼓之后,宣传队演了段《智取威虎山》,批判会将开始,干部讲话后男孩第一个发言。 “把‘五类’分子押上来!”民兵营长一声断喝,基干民兵押上了一群胸前吊块白牌的,头垂得低低的地富反坏右分子。男孩发现,他的父亲也在其中。
平时开批斗会,都要拉几个调皮捣蛋的“五类”分子。男孩的父亲小心谨慎,从不乱说乱动,哪知今天也被拉来批斗。
这太突然了,完全在男孩的意料这外。一股热血涌到脸上,脸好烫好烫;心在使劲地跳,像要从嗓子里蹦出来;耳里一阵轰鸣,眼前一片雪亮。大队书记讲什么,男孩一点也没听见,书记起起落落的手臂停下来后,男孩走上台,木然地背完了批判稿---------
灯熄了,人走了,男孩在寒风中久久伫立,寒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瘦削的肓胛在抖索,受伤的心在绞痛,泪水飘洒在风雨之中,悲楚包裹他孱弱的身躯。滴血的除夕,男孩过早地啜饮了生活的苦涩。
春节过后,男孩失学了,尽管他德智体全面发展,尽管学校老师据理力争,但因为他有一个“五类”分子的父亲,大队书记坚决不推荐他上初中。从此,男孩踏上了艰辛的人生道路;这年10月6日,“四人帮”终于垮台了,男孩又坐进了明亮的教室。
盛满辛酸与痛苦的灯,点亮着他心底的激情,在现实的风雨中,男孩在一步步挥汗进取。男孩读完了电大中文,进修了经济管理,又取得了硕士证书,他做过电影放映员,当过文化干事,新闻记者;现在,男孩在省城拥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每当想起那个除夕之夜,我潸然而下的泪水都会凝成绞心的疼痛,因为,在这个真实的故事里,男孩就是我自己。
(发表于《合肥晚报-逍遥津》1996年2月4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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