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在文革中的日子。（程桂芳）

天柱山

　　在浩瀚的历史长卷中，一些不知名的地方往往因一个伟大的人物或一个历史事件而“名垂千古”。新建拖拉机修配厂、南昌陆军步兵学校“将军楼”，因与一代伟人邓小平的第二次起落相关而闻名中外。
　　为了保证邓小平的安全，周恩来曾经通过电话指示江西省对邓小平劳动期间的一切做了周密的安排。当省委对他的劳动地点和住所定下来之后，省革委会副主任陈昌奉以及办公室主任程惠远便专程到新建拖拉机修配厂，向厂革委会主任、党总支书记罗朋布置任务。
　　陈昌奉曾给中央领导人做过警卫，深知在这种情况下首要的是安全。因此到了厂里便开门见山、加重语气地对罗朋说：“你是厂里的主要负责人，现在省革委会经过研究决定，把一项重要任务交给你们厂。”
　　罗朋马上紧张了起来，问：“什么任务？”
　　陈昌奉说：“中央决定把党内第二号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邓小平下放到江西劳动。省革委会决定把他安排在你们厂。具体任务有三项：一、确保安全，不是百分之九十九，而是百分之百的安全。他进了厂区，由你们负责，主要由你负责。如果在厂里出了事，首先惟你是问。邓小平不仅在国内有影响，而且在国外有影响。同时怕造反派揪斗他。如出现这种情况，那就要你的脑袋。总之，毛主席、党中央什么时候要邓小平这个人，我们就要完好地交出。二、车间的劳动由你们安排，每天三四个小时。三、关于如何对待问题，中央对他未作什么决定。至于称呼，既不叫同志，也不叫名字，就叫一个姓，叫老邓。”最后，陈昌奉又特别强调，“邓小平在此劳动，你们厂工人知道就行了，不能告诉家属，要保密。有什么事，直接到保卫部找我。”
　　陈昌奉的布置严肃而认真，之后，他们便立即赶回南昌。因为陈昌奉还要与军区选派的管理秘书兼警卫黄文华谈话。在谈话中陈昌奉明确地向黄文华提出，他的任务是：“一、安排他的生活；二、保卫他的安全，劳动要跟着他去，还要监督一下他的学习，实际上你是他的管理秘书。”邓小平在“文化大革命”前是党的总书记，虽说被打成了“走资派”，但是并没开除党籍。放到江西新建县，这对县委来说，是一件事关重大的事。因此县委书记召开了常委会议，做出了几项规定：
　　一、邓小平去劳动的地方大家要保密，绝对不能出问题。
　　二、不要去干扰这个厂，不能你也去他也去，更不允许造反派去揪斗。
　　三、生活上要照顾，县有关部门见了有“黄文华”落款的条子，需要什么东西就给什么东西，特别是副食品之类的东西，不能拒绝，这是纪律。
　　四、黄文华是省军区和革委会派到邓小平身边的管理者，今后任何人不要干扰邓小平，有什么事情一定通过黄文华，不许乱来。
　　省委、县委对邓小平的安排做了原则的指示，具体地执行和实际确保“老邓”安全的任务，落到了新建拖拉机修配厂领导人身上，落到了党总支书记罗朋的肩上。邓小平之所以能在江西的三年多时间里安然无恙，后来身体强健地回京工作，除了毛泽东的“区别对待”、周恩来的精心安排外，不能不提到当时新建拖拉机修配厂的党总支书记、厂革委会主任罗朋。
　　罗朋是20多年前邓小平的老部下。他1945年曾在晋冀鲁豫军区任政治部教育科副科长，多次聆听过邓小平政委的报告，对这位首长留有深刻的印象，并油然而生崇敬之情。他万万没有想到相隔二十几年后与老首长在这里相逢，而且是在这样的境遇中相逢。罗朋下决心要保护和照顾邓小平夫妇，但是他之所以对邓小平悉心关照，绝不仅仅是因为部下与首长的关系，而是因为罗朋有着较高的政治素质和刚直不阿的品格。原江西省委书记吴官正评价罗朋，称赞他：“一生光明磊落”。
　　在邓小平到厂里以后罗朋就悄悄地告诉他：“我在晋冀鲁豫军区工作过，曾是你的部下。”言下之意，对邓小平仍怀有部下对老首长的敬仰之情，请他放心。邓小平听了以后微微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不易被人察觉的微笑。邓小平问：“这个厂有没有红卫兵？”罗朋告诉他：“厂内老工人多，一心搞生产，没有红卫兵。”“你劳动的车间也是老工人多，他们都很守纪律，你在这个车间劳动可以放心，不要太累了，要多注意休息。”罗朋还对邓小平说：“有间房子在我对面，原来是办公室，现在专门腾出来给你们用。劳动累了，或者不舒服时就到里面休息。我在对面，有什么事要我处理就及时联系。”
　　善解人意的罗朋示意邓小平，这里是他可以放心的一个小小的“避风港”。其实在当时，真正的纯粹意义上的避风港是不存在的，但是为了营造一个安全的环境，罗朋可以说是竭尽心力、处处设防。
　　罗朋警惕性很高。他一方面通过组织多种活动，把大家的思想统一起来，形成一种安定团结的局面；另一方面，将厂里一位好闹事、有“造反派”脾气，动不动就写大字报的工人调离了该厂，除去了后患。
　　能否保证劳动时的安全是保护邓小平的关键所在，为此罗朋将他安排在忠厚老实的党总支委员陶端缙的修理车间干活。他事先对老陶说：“老邓放到我们厂来劳动，我们这里劳动条件和安全条件都差，你在车间是直接管理的，一定要认真负责，每个人的思想工作都要做好，要有可靠力量，这对保护好老邓有利。一位老人和工人一起劳动是困难的，你一定要处处关照他。政治上一定要设法消除他精神上的压力，我讲的设法就是要动脑筋，不要热在表面上，要多做细致工作，要有一批有觉悟的同志自觉爱护和关心老邓。生活上尽力让他觉得方便，让老邓自己感到和大家在一起放心，心情舒畅。在一些小事上也不要大意，比如喝水、洗脸虽是小事，可对老人来说是大事，比如要配个电扇，让他劳动时凉快一些。这里的条件对这位特殊的老人来说已经是够苦的了。你千万不要出差错，一定要知道坏人还是有的，出了差错你我都要受处分不说，而保护老邓的事情就要受挫折。”
　　罗朋对邓小平的保护，不仅有主见，有魄力，而且十分注意方法。他发现管理秘书黄文华坐在老邓身边，气氛很不好，显得较为紧张，因此便对老陶说，黄文华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不了解我们，所以就不放心我们。我们要让他了解，让他放心，这样才能合作好。为了做好保护老邓的工作，首先必须做好黄文华的工作。为此，罗朋与老陶商量，在全厂开展学习活动，请黄文华搜集学习材料，谈学习心得。这样，既可以将他从老邓的身边调开，又可以调动他的积极性。实践证明，这种做法很好，增加了黄文华与大家的相互信任，彼此之间说话也随便了，消除了你怕我、我怕你的紧张气氛，对保护邓小平起了好的作用。
　　邓小平被安排在修理车间劳动，车间主任是陶端缙。当熊廷禄厂长将邓小平介绍给他时，他向厂长保证：“走进车间就是我的事，出了问题一切由我负责。”
　　陶端缙憨厚、朴实、诚恳。为了保证邓小平的安全，他认真负责、周到细致。给邓小平安排干什么活，心细的陶端缙确实费了一番心思。他回忆说：“当时邓小平是戴着全国第二号走资派的帽子到这里来的，可上面叫我保证他的安全。我是工人，我不管那么多，既然是来劳动，又是60多岁的老人了，分配点轻活，能干多少干多少，这不犯法。于是我便对邓小平说，我们修理车间有4个班，其中3个班是修理班，一个是电工班，您就清洗清洗零件吧。”在陶端缙看来，清洗零件是个轻活。
　　邓小平点点头，迅速卷起袖子，把要擦洗的零件泡在盆子里，一个一个认真清洗起来。但毕竟是60多岁的人了，再加上邓小平有腿病，所以蹲久了，双腿麻木，身子直起来很困难。这种情景被心细的陶端缙看见了，他内疚地说：“尽管事先我不知道邓小平有腿病，但老人家都不宜久蹲，我应该想到，换个活吧！”
　　陶端缙不仅对邓小平的工作做了妥善的安排，而且对他的安全也处处在意，细致入微。
　　为了预防不测，他在车间的左边修了一个小便池，一方面是为了不让他走太远的路，另一方面是防止造反派的纠缠。小便池修好以后，邓小平很高兴。为了保证便池的清洁，陶端缙经常去刷洗。他说：“老邓是党和国家的领导人，我们这里条件差，但是弄干净是我能做到的。委屈了老人家我心里不安。”
　　为了确保邓小平劳动的安全，陶端缙每天都要提前20分钟来、晚20分钟走，为的是把邓小平工作台的周围检查一遍。他说：“万一有人安放炸弹，就先把我炸死。”我们相信，每一个听到此话的人都会为之震撼。
　　从北京来到江西、从中南海来到“新建”，尽管邓小平对任何境遇都能采取达观的态度，但这毕竟是陌生之地，一开始他很少说话，但渐渐地，他感受到了温暖，感受到了工人的忠厚和善良。他和工人相处得十分融洽。工人生活上的困难敢向他反映，年轻人对国际形势中不解的问题敢向他提出，邓小平自己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也找老陶。在工人的眼中他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者，在邓小平的心目中，工人师傅是他在危难中可以依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