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俭字仲宝,生而僧绰遇害,爲叔父僧虔所养。数岁,袭爵豫甯县侯。拜受茅土,流涕呜咽。幼笃学,手不释卷。宾客或相称美,僧虔曰:“我不患此儿无名,政恐名太盛耳。”乃手书崔子玉座右铭以贻之。丹阳尹袁粲闻其名,及见之曰:“宰相之门也。栝柏豫章虽小,已有栋梁气矣,终当任人家国事。”言之宋明帝,选尚阳羡公主,拜驸马都尉 。帝以俭嫡母武康公主同太初巫蛊事,不可以爲妇姑,欲开冢离葬。俭因人自陈,密以死请,故事不行。
年十八,解褐秘书郎,太子舍人,超迁秘书丞。依七略撰七志四十卷,表献之。又撰定元徽四部书目。母忧,服阕,爲司徒右长史。晋令,公府长史着朝服,宋大明以来着朱衣。俭上言宜复旧制,时议不许。及苍梧暴虐,俭告袁粲求外出,引晋新安主婿王献之任吴兴爲例,补义兴太守。
升明二年,爲长兼侍中,以父终此职,固让。先是,齐高帝爲相,欲引时贤参赞大业,时谢朏爲长史,帝夜召朏,却人与语久之,朏无言。唯有二小儿捉烛,帝虑朏难之,仍取烛遣儿,朏又无言,帝乃呼左右。俭素知帝雄异,后请间言于帝曰:“功高不赏,古来非一,以公今日位地,欲北面居人臣,可乎?”帝正色裁之,而神采内和。俭因又曰:“俭蒙公殊眄,所以吐所难吐,何赐拒之深。宋以景和、元徽之淫虐,非公岂复宁济;但人情浇薄,不能持久,公若小复推迁,则人望去矣,岂唯大业永沦,七尺岂可得保?”帝笑曰:“卿言不无理。”俭又曰:“公今名位,故是经常宰相,宜礼绝群后,微示变革。当先令褚公知之,俭请衔命。”帝曰:“我当自往。”经少日,帝自造彦回,款言移晷,乃谓曰:“我梦应得官。”彦回曰:“今授始尔,恐一二年间未容便移。且吉梦未必便在旦夕。”帝还告俭,俭曰:“褚是未达理。”虞整时爲中书舍人,甚闲辞翰,俭乃自报整,使作诏。及高帝爲太尉,引俭爲右长史,寻转左,专见任用。大典将行,礼仪诏策,皆出于俭,褚彦回唯爲禅诏,又使俭参怀定之。
齐台建,迁尚书右仆射,领吏部,时年二十八。多所引进。时客有姓谭者,诣俭求官,俭谓曰:“齐桓灭谭,那得有君?“答曰:“谭子奔莒,所以有仆。”俭赏其善据,卒得职焉。高帝尝从容谓俭曰:“我今日当以青溪爲鸿沟。”对曰:“天应人顺,庶无楚、汉之事。”
时朝仪草创,衣服制则,未有定准,俭议曰:“汉景六年,梁王入朝,中郎谒者金貂出入殿门。左思魏都赋云‘蔼蔼列侍,金貂齐光’,此藩国侍臣有貂之明文 。晋百官表云‘太尉参军四人,朝服武冠’,此又宰府之明文。”又疑百僚敬齐公之礼,俭又曰:“晋王受命,劝进云,‘冲等眷眷’,称名则应尽礼。”而世子礼秩未定,俭又曰:“春秋曹世子来朝,待以上公之礼,下其君一等。今齐公九命,礼冠列蕃,世子亦宜异数。”并从之。世子镇石头城,仍以爲世子宫,俭又曰:“鲁有灵光殿,汉之前例也。听事爲崇光殿,外斋爲宣德殿,以散骑常侍张绪爲世子詹事,车服悉依东宫制度。”
高帝践阼,与俭议佐命功臣,从容谓曰:“卿谋谟之功,莫与爲二,卿止二千户,意以爲少。赵充国犹能自举西零之任,况卿与我情期异常。”俭曰:“昔宋祖创业,佐命诸公,开国不过二千,以臣比之,唯觉超越。”上笑曰:“张良辞侯,何以过此。”建元元年,改封南昌县公。时都下舛杂,且多奸盗,上欲立符伍,家家以相检括。俭谏曰:“京师翼翼,四方是凑,必也持符,于事既烦,理成不旷,谢安所谓‘不尔何以爲京师’。”乃止。是岁,有司奏定郊殷之礼,俭以爲宜以今年十月殷祭宗庙,自此以后,五年再殷祭。二年正月上辛,有事南郊,即以其日还祭明堂;又用次辛飨祀北郊,而并无配。从之。明年转左仆射,领选如故。
初,宋明帝紫极殿珠帘绮柱,饰以金玉,江左所未有,高帝欲以其材起宣阳门,俭与褚彦回及叔父僧虔连名表谏,上手诏酬纳。宋世,宫门外六门城设竹篱,是年初,有发白虎樽言“白门三重门,竹篱穿不完”。上感其言,改立都墙。俭又谏,上答曰:“吾欲后世无以加也。”朝廷初基,制度草创,俭问无不决。上每曰:“诗云‘惟岳降神,生甫及申’,今天爲我生俭也。”其年固请解选,见许。
帝幸乐游宴集,谓俭曰:“卿好音乐,孰与朕同?”俭曰:“沐浴唐风,事兼比屋,亦既在齐,不知肉味。”帝称善。后幸华林宴集,使各效伎艺。褚彦回弹琵琶,王僧虔、柳世隆弹琴,沈文季歌子夜来,张敬儿舞。俭曰:“臣无所解,唯知诵书。”因跪上前诵相如封禅书。上笑曰:“此盛德之事,吾何以堪之。”后上使陆澄诵孝经,起自“仲尼居”,俭曰 :“澄所谓博而寡要。臣请诵之。”乃诵君子之事上章。上曰:“善,张子布更觉非奇也。”于是王敬则脱朝服袒,以绛纠髻,奋臂拍张,叫动左右。上不悦曰:“岂闻三公如此。”答曰:“臣以拍张,故得三公,不可忘拍张。”时以爲名答。
俭寻以本官领太子詹事,加兵三百人。时皇太子妃薨,左卫将军沈文季经爲宫臣,未详服不。俭议曰:“汉、魏以来,宫僚先备臣隶之节,具体在三。存既尽敬,亡岂无服?昔庾翼丧妻,王允、滕含犹谓府吏宜有小君之服,况臣节之重。宜依礼爲旧君之妻齐衰三月而除。”上崩,遗诏以俭爲侍中、尚书令、镇军。每上朝,令史恒有三五十人随上,谘事辩析,未尝壅滞。褚彦回时爲司徒、录尚书,笑谓俭曰:“观令判断甚乐。”俭曰:“所以得厝私怀,实由禀明公不言之化。”武帝即位,给班剑二十人,进号卫将军,掌选事。时有司以前代嗣位,或仍前郊年,或别爲郊始,晋、宋以来,未有画一 。俭议曰 :“晋明帝太宁三年南郊,其年九月崩;成帝即位,明年改元,亦郊。简文咸安二年南郊,其年七月崩;孝武即位,明年改元,亦郊。宋元嘉三十年正月南郊,二月崩;孝武嗣位,明年亦郊。此二代明例,差可依放。今圣明系业,幽显宅心,言化则频郊非嫌,语事则元号初改,禋燎登配,孝敬兼遂。谓明年正月宜飨祀二郊,虔祭明堂。自兹以后,依旧间岁。”有司又以明年正月上辛应南郊,而立春在上辛后,郊在立春前爲疑。俭曰:“宋景平元年正月三日辛丑南郊,其月十一日立春,元嘉十六年正月六日辛未南郊,其月八日立春,此近世明例也。”并从之。
永明二年,领丹阳尹。三年,领国子祭酒,又领太子少傅。旧太子敬二傅同,至是朝议接少傅以宾友礼。宋时国学颓废,未暇修复,宋明帝泰始六年,置总明观以集学士,或谓之东观,置东观祭酒一人,总明访举郎二人;儒、玄、文、史四科,科置学士十人,其馀令史以下各有差。是岁,以国学既立,省总明观,于俭宅开学士馆,以总明四部书充之。又诏俭以家爲府。四年,以本官领吏部。先是宋孝武好文章,天下悉以文采相尚,莫以专经爲业。俭弱年便留意三礼,尤善春秋,发言吐论,造次必于儒教,由是衣冠翕然,并尚经学,儒教于此大兴。何承天礼论三百卷,俭抄爲八帙,又别抄条目爲十三卷。朝仪旧典,晋、宋来施行故事,撰次谙忆,无遗漏者。所以当朝理事,断决如流。每博议引证,先儒罕有其例,八坐丞郎,无能异者。令史谘事,宾客满席,俭应接铨序,傍无留滞。十日一还,监试诸生,巾卷在庭,剑卫令史,仪容甚盛。作解散帻,斜插簪,朝野慕之,相与放效。俭常谓人曰,“江左风流宰相,惟有谢安”,盖自况也。武帝深委仗之,士流选用,奏无不可。
五年,俭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固让。六年,重申前命。先是诏俭三日一还朝,尚书令史出外谘事,上以往来烦数,诏俭还尚书下省,月听十日出外。俭啓求解选,上不许。七年,乃上表固请,见许,改领中书监,参掌选事。其年疾,上亲临视。薨,年三十八。诏卫军文武及台所给兵仗,悉停侍葬。又诏追赠太尉,加羽葆、鼓吹,增班剑爲六十人,葬礼依太宰文简公褚彦回故事。諡文宪公。
俭寡嗜欲,唯以经国爲务,车服尘素,家无遗财。手笔典裁,爲当时所重。少便有宰臣之志,赋诗云:“稷契匡虞夏,伊吕翼商周。”及生子,字曰玄成,取仍世作相之义。撰古今丧服集记并文集,并行于世。梁武帝受禅,诏爲俭立碑,降爵爲侯。
(列传第十二王曇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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