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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是大响晴天,风清月白,蓝天丽日,到了傍晚,天上布满了云彩,
无数朵,筛子般大,床子般大,有规有序地布满西天,向着落日,形成上百道弧圆,西亮东红,光彩闪闪。近处,山林寂静,远处,松涛阵阵。
王太原漫步在下雾河口,注意着山林的动静,欣赏着西天的美景,盼望着表弟他们早日到来,他不止多少次张望河口了,数数日子,也该回来了,正默想着,耳朵里想起马的嘶鸣,马蹄声,这是什么人?该不会是听错了吧,王太原提着弓、剑往下跑,躲进杨树林边草丛中,站稳后,拔开草一看,那边河道上两匹马,牵马的不正是妻子汪氏与表弟媳胡氏吗?
王太原迎上去,就见这是一个不小的队伍,两匹马后面是两头牛,几只羊,姜家的狗和王家的狗二黑跳着,叫着。王太原的那匹白马“咴咴”鸣叫着上前亲热他,后面姜天水与王家的佣工老袁,老赵,小侍女小月,姜家的佣工老桂,女工孙氏。四个男子汉都挑着担子,马背上也驮着包,大家一见面,互相叫着,孩子似地欢笑起来。
“袁哥,赵哥,怎么你们也来了?”
老袁忙介绍:“少爷,老爷夫人让我们来帮你。”
“来了好,来了好。”王太原很高兴,“不过,有言在先,当初我家不就给点钱和地葬了你们母亲吗?多大事件,非要留下当佣工不可。不想走,我们就一块建家园,但别什么少爷少夫人的叫,又不是下人。这样吧,你们就叫我们的名字,小月就叫我们大哥,大姐。”
姜天水一听也很赞成,“对,对,今后我们是一家人,老桂哥,我们也一样。”
小月只有七八岁,不敢作声,老赵双手直摆:“不行,不行,当初我说做奴仆,老爷不同意,这个恩德就不小了,不能乱叫的。”老袁,老赵也跟着附和。
王太原一摆手:“跟你们说不清。过一段时间,我们天天干活,就没有什么少爷少奶奶了。”又拍拍妻子的肩,“汪妹,我们要叫赵哥袁哥的。”
汪氏忙说:“知道,知道,在家我是这么叫的。”
来到姜天水的树屋下,三个三十来岁的佣工忙着卸马,系牛。王太原招呼大家坐下休息,指指火堆上的吊锅道:“茶早就烧好了,我今天做了几个竹筒子,喝水的。”就给大家倒水,汪氏见是班竹做的,很小,就笑起来,从包里拿出一叠碗,给大家倒起了茶。小月也帮着倒,王太原生怕她烫了手忙接下来了。倒完水,汪氏就问丈夫:“王哥,伤怎么样了。”
“没事,全是划痕,这不,都结疤了。”王太原笑一笑。
“听老表一说,我都吓坏了,只告诉了父,还瞒着妈的。”汪氏说着喉咙哽起来。
“父跟妈还好吧?”
“还好,只是要带我们的文庆,要辛苦一阵子,我说把孩子带来,他们说不能让他来,山里瘴气重,就文庆大了,那边也是要住人的,哦,提到瘴气,我们带了樟树苗,樟树驱瘴气的。”
王太原点头称好,走到边喝茶边忙活的表弟身边,“老表,图样备案了吗?带回存案没有?”
“备过了,知县大人说,要有证人画押,我画了你的,让姑父画了我的,但知县说要更多的证人,最好是四界的人。”
“那只好以后再说了,只是那样要麻烦些,昨天就有几个人上去了,一家人姓石,我给他们一些干粮,把标指给他们看,也不知他们上哪去了。”
说着说着,众人开始用山藤围栅栏,好在这几天王太原已伐了一堆木桩,又带来两把锯,几张斧头,干起来很快,一个多时辰,牛、马、羊全圈进了栅栏。老赵道:“我们男人就拿弓箭在圈里睡,留一个守夜,多少野兽来了也不怕。”
汪氏想起一件事,拉拉丈夫,“王哥,这几天豹子来了吗?”
“有豺狗,山羊不少。没见豹子来,不知躲哪里去了,昨天我上去看了看大黑的墓,未察出一点动静。”
姜天水跳了过来,扳着王太原的肩,“老表,你疯了吧,还敢上那里去,你一个人去,干什么?”
“我怕什么东西把大黑扒出来吃了。还好没有,我又加了些石头。”
姜天水大摇其头。“我算服了你了,舍命抢药,还舍命去护墓,不就一条狗吗?你出了事,表嫂怎么办?”
“狗也是一条命哪,没有它,说不定就没有我在这里跟你说话了。知恩不图报,还是人吗?”
汪氏擦着泪,“你呀?”
“不过,我不敢上我住了一晚的小屋,吊锅被子还在那呢。”
当夜无事。第二日,留孙氏,老桂看护马牛羊,其余的齐出发到上雾河。男人都拿着弓箭,上阵一般,上了分界的老牛山,众人屏息瞭望,两条狗忽地对着山岗叫起来,其时雾还未散尽,弄不清上面有什么,都退到几棵树外,准备战斗,狗叫了一阵一齐上去了,一直叫着,没有拼斗的声音。王太原与姜天水决定上去看看,一步步往上去,就见山脊旁一个大石洞隐在林中,一头黑熊正在站在洞口,样子呆呆的,懒洋洋的,姜天水用手衬碰了碰表哥,“听人说老熊冬眠,这是被狗吵醒来。”王太原点点头:“不要惹它,过些天再来打,把狗带去。”姜天水轻嘘两声,要唤狗。可是来不及了,那熊似乎嗅到什么,振奋起来,往这边冲来。王太原姜天水来不及多想,急忙张弓,两支箭就飞了出去,黑熊中了箭一声怒吼,一巴掌就把旁边一棵碗口粗的树打折了,然后扑了过来。王太原大声喊:“汪妹,跟小月快往回跑,赵哥,袁哥准备箭。”姜天水拔出剑,以树为障碍往后退。熊没被射中要害,疯劲大,两人被追得无处藏,幸有狗在后面扯着,他们才安全退到了岭下,老赵老袁已准备好了,两支箭一齐射过去,一支中在脑门上,血涌出来,蒙住了它的眼睛,熊真的成了熊瞎子了,但朝老赵老袁潜伏方向奔来,王太原,姜天水哪敢怠慢,一左一右夹击过去,几乎剑剑刺中了,熊终于倒了下来。几个人累得满头汗,瘫坐在地下,汪氏与小月听出没事了,赶了回来,也不敢近前看熊,递过手巾为他们擦汗。
“想不到,我们初到这里,雾河这么慷慨,用这头大熊招待我们。不知熊洞里还有没有熊?”姜天水惬意得很。
“还有熊?那不早一块来了,会等我们一个个解决吗?”王太原笑道。
汪氏细心,拉拉丈夫胳膊道:“按你说,你从这过了几次,去时也带了大黑,就没发现熊吗?”
王太原点点头,道:“我也纳闷呢,那天大黑一点也没叫呢,难道是那天累了,没嗅着。”
过了雾河,雾已散了,王太原又去察看猎犬之墓,众人也跟着去,汪氏走到墓前,双脚跪下,摸着墓上的石头,双泪直流:“大黑,谢谢你!”王太原也跪了下去,扶着妻子的双肩,默默无语,小月也在一旁陪着抹泪,两条狗对着墓狂叫着,老赵忙上前扶起他们道:“少爷,少夫人,别难过了,再伤心它也不能活了。”老袁颇能说,上前道:“少爷如此悲天悯人,雾河必兴。”姜天水见状,削了一块木板,刻上:“义犬大黑之墓”几个字,插在墓前,众人才一齐动身,两条狗还在那里低鸣,姜天水唤了几次才走。
众人戒备着,来到大枫树前,这里一片狼藉,锅被打翻,地上丢着骨头,王太原挂的野猪肉已不见了。
“是那豹子,只有豹子会爬树。”王太原恨恨不已。
“老表,是这些野猪肉帮了你,这些天它在这里吃肉,才没下去寻人。”姜天水笑道。
王太原舒了口气,道:“不是这野猪肉,当时就不知咋应付了,说来还真要谢谢这野猪啊。”众人都点头感叹。姜天水笑道:“老表,如此说来,是不是要谢谢那豹子,它赶走了先到的人,你才可占据这么大一块地方啊。”
“表弟此言差矣!不知那人如何结果,怎可庆幸?相信天下之大,总能找到我们立足之地,你如果觉得下雾河小了,我们换一下如何?”
“老表,我是那样的人吗?标可插不可动。”姜天水概然道。
“看来豹子走远了,这是个心腹大患,以后要设法除去的,现在我先带大家去拜奠一个先人。”
汪氏一直在周围转着,没有搭话,王太原走过去,拉拉她的肩,道:“汪妹,怎么啦?找什么吗?”
汪氏脸色苍白,一把拉住丈夫的手,颤声道:“王哥,真奇怪哟,这里我好象来过。”
王太原心头一震,摇晃了几步才站稳。他一把抓住妻子的双手:“我们这是做梦,还是梦里来过……”
“王哥,你?”汪氏更吃惊了。
“汪妹,那天我刚过河,就感觉这大河,山川都象在哪里见过,到了这里,更是似曾相识,这些天,我觉得应该是大别山千峰万水哪能不相似呢,你这么一说那就不对了。”
周围几个人听了他们的话,也是吃惊不已,姜天水忙道:“山河总有相似处吧,我那天牵着马,走在河边不也觉得在那河边骑马走过吗?”
汪氏转过头,“你头些天不是跟你老表来过吗?回去尽想着骑马上来的事嘛。”
姜天水摸摸头,道:“那也是。”
老袁很聪明,笑道:“我知道了,少爷,少夫人前生就是一对情侣,就生活在这里,难怪先来的人被豹子撵走了,这雾河就该少爷的。”
汪氏热泪双流,顾不得有人在旁,脸捱着丈夫的手臂,舍不得放下,王太原拍拍妻子的肩膀,牵着她上去祭坟。汪天水还在一旁打趣:“袁哥说得对,没见过你们一对‘王哥’,‘汪妹’的叫着,酸溜溜的,你们前生必是情侣,私订终身,被棒打鸳鸯。”汪氏又惊又喜中,折了一根小树枝,就在姜天水背上抽起来,姜天水一个劲叫饶命,王太原没心思理会他们,他怕妻子见了厝基,又说出是似曾相识。
到了厝基前,几个人自然感叹一番,只是怕辱没古人,不敢乱猜,于是匆匆忙忙地拜起来。拜起来一看,才见老赵与小月居然还在那里站着不动,王太原本就紧张,见妻子没说什么才放心,这会儿,一向很识大体的老赵,七八岁的小月不拜坟,就又紧张了,生怕他们又有什么惊人的话。“赵哥,你不拜吗?”王太原走过去碰碰老赵。
“少爷,怎么回事,这厝基我好象见过。”
哇,林中古坟本就怪吓人的,这一说,几个人仿佛踩着了火药桶,吓得跳起来,后退了几多步。
“赵哥,你不是见我老表说似曾相识,你也来点刺激的吧。”姜天水笑起来。
老赵站着不动,也不作声。大家才看见小月也站在那里不动,这孩子结结实实,脸红扑扑的,不多话,招人喜欢的,不过是吓傻了还是比几个大男子汉大胆而不退呢?汪氏小心上前几步,扶着小月双肩,发现小月小小的身躯在抖动着,自己颤声道:“小月,你不会说你也见过这坟墓吧。”小月点点头,小声道:“少奶奶,我也象见过。”汪氏一听,就象大白天见了鬼,叫了一声一下子扑到丈夫怀里。
林子好象一下子凝固了,好在中午的太阳高高照在上空,显得透亮,温暖,王太原觉得不能就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了,拔剑砍了面前的一棵小树,高声道:“算了,大家都似曾相识,说明我们今生有缘,应该同舟共济,那些话以后就不要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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