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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皖水东流。——长篇小说连载十六(安徽岳西王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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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2-7-22 08:33: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3
    主意是胡秀才之孙胡会云出的。
    胡会云出名时只有七岁。他跟母亲到外婆袁家参加舅父的婚礼,留住了十多日,那一日夜间来了一个盗贱,财没盗走,被袁家发现,一顿乱棍本想教训一顿,不料竟失手打死了。点灯一看,原是村中一无赖惯盗,这些年,山外涌进许多盲流、赤民到山中一些大户人家当佃农,一些外来排工散住在雾河及东西二河,他们大多贫苦、勤劳,但也成份复杂,其中有一些游手好闲之辈,这个惯盗的两个弟弟也是地痞。人命关天,袁家顿时大惧,死尸如何处理,他的弟弟也许知道他的行踪定能查出,一家人乱成一团,只有胡会云一旁冷笑,他母亲袁氏见状气得恨不得给他几个巴掌,“小祖宗,你看外公、母舅忙乱,你还好笑,你还有良心吗?”
    “这事不问懂的,岂不好笑。”胡会云还在笑。
    “难道你知道怎么办?”袁氏当然不信。
    “知道是知道,只是不想说。”胡会云卖起了关子。
    “为什么?”袁氏有些信了,从儿子的聪颖,从儿子的神情。
    “大舅买了那么多饼子,只给老表跟表姐,小舅妈陪嫁那么多果子也不给我吃,就来的那天抓了一把。”
    袁氏忙去找父兄与弟弟,三人都不信七岁小儿会有妙方,死马当做活马医,忙拿了饼子与红枣、花生、水果来袁氏的房中找胡会云道歉。外公还郑重其事地当着外孙的面骂了两个儿子。
    “用一个上好的柜子装了尸体,锁好,连夜抬到贼家门口,敲敲门就走。”
    果然,贼家听到敲门声出来一看,以为是弄了一柜好东西又去了,忙抬了进去,一直等他回家开柜,十多日过去,尸体烂得差不多了,臭气满屋的,打开一看,哪敢张扬,偷偷一埋了事。
    胡会云接手姜家的官司时,已当了多年讼师,雾东他家的祖业已经让他恢复了,与赵家恩怨也无所谓了,但姜家愿意给钱,舅舅家也掺在其中,他答应让手头的事一了就开始行动。
    手头的案子是救活一个死囚。
    东河上去的石家丢失了全部田地后,一些大户开始伐木贩木,其他的人全部成了排工,贩木的石千三兄弟因与赵家来往密切,中年以后,渐渐积累了不少钱财。他的大女儿长得聪明美丽,赵春多次为儿子提亲,那时事业刚刚起步。但石千这人觉得赵家太强,多行不法,生怕将来有变,硬把王秀才找来,自己先开口把大女儿许给他的长子王淇。为了与赵家的交往,他又千方百计地为儿子石文与赵家的女儿订了亲。
    就是这个石文,乃是三房所共的一根独苗,自小被宠得不象话了,长大后,不爱干活,也不愿做生意,又自恃与赵家联姻,到处惹事生非,终于与山南苏少爷为争一妓女大打出手,一失手就把苏少爷打死了。
    石家为了救回儿子,找苏家讲和,找官府行贿,不仅石家连世交袁家王家的两族的钱都用光了,石文还是判了死刑。因为苏家人官大势众,也因为这案没什么稳秘的地方,人证物证齐全。钱花多了,省里也答应翻案,发回县里重审,知县的确找不出翻案的理由,只好如实上报。
    石家钱财已光,只好找财大气粗的赵家帮忙,赵春一口回绝了,生意往来是互惠的,但不嫁女的怨气岂可谈忘。石千也有些后悔了,又一次重定死罪时,女婿、女儿来探望时一家人围在那里大哭,他再也忍不住了,大骂女儿是个秽气包。
    石氏可不是一般的女人,知道父亲是爱她的,说的只是气话,但弟弟横行乡里,她不知生过多少气,劝阻过多少,祖父母及两个叔叔一旁护着。她的话,石文哪里听得进一句,现在杀人理当填命,她一直不让王家凑钱救人,今日见了这抱头痛哭的场面,尤其是祖父祖母白发苍苍,捶头拍胸的样子,让她伤感起来,她拦住众人哭闹,道:
    “倒有一个人可以救弟弟,不知王郎肯不肯。”
    “能救人当然好,我怎不肯。”王淇莫名其妙,石家也都莫名其妙。
    “请胡会云。”
    “还请胡会云,苏家是胡会云老外婆家,他奶奶的娘家,我们不也试过吗?多少钱他也不收,而现在我们把钱用光了。”石千耐心告诉女儿。
    “我知道,所以我要王郎给我一纸休书,父亲再把我送给胡会云,包他怎叫怎应。”
    “什么?”所有的人都呆了,“这是什么话?”
    石氏站起来,摸着眼泪,向丈夫鞠了一个躬。道:“王郎,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去年胡先生来我家看望祖父,见了我,如醉如痴,一个人在院中叹气连连,我从窗中看见了,他把树叶子抓了一大把,又搓又揉。后来扔在地上使劲踩,再蹲在地上写字,我待他走了,过去一看,写的是……”石氏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写什么?”石千叫起来,“什么时候了,还害什么羞,说下去。”石氏张张口,还是不好说。她祖母象年轻人一样,几步窜过来,抓着孙女的手:“孩子,这话重要,是什么程度的问题,怕什么,这里没有外人,也不怕淇儿,女儿这样惹人爱,还不是他的福分。”
    “写的是‘愿将来世九华山上修五百载,只换今生一回’,我想他曾祖与我家曾祖同办天阁斋,是没断来往的世交,他中年丧妻也可怜,就没张扬。”
    老祖母一拍大腿:“傻孩子,你有这个心,石家列祖列宗会保佑你的,哪里还要用你去换,用你妹妹,把你妹妹许给他。”
    “可妹妹那么小,他都老了,不行,不行。”石氏摇头不已,石千也开口了:“妈,这不行吧?小女……”老太太忙打断了她的儿子的话头。“我说行就行,不孝的东西,你敢要石家无后吗!”
    胡会云眼见娇妻可得,自然喜出望外全力以赴,他认真研究了案由与所有讼师的辩言,发现已无懈可击,唯一希望是省里虞巡抚有乡邻之谊,与苏家不睦也有翻案之心。知县一定有救人之法,虽知县早已宣称决不徇私枉法。知县有一个情人,街头开饭店的寡妇袁氏。
    袁氏的饭店突然来了一个中年书生,每餐点两个小菜、一碗饭,留下一个光洋,一个月了,袁氏再也忍不住了,把客人让进里厅,询问缘由。
    胡会云拿出一个钱袋推到袁氏面前,“请你救人。”
    袁氏没听完胡会云的叙说,就把钱袋推开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怎样救得了人?”
    不过凭胡会云三寸不烂之舌和一包光洋,袁氏当然答应了。
    这次知县来会情人,袁氏正坐在房里低声哭泣,任知县怎么劝也止不住。
    “你总该说出来吧,不然人家怎能帮你。”知县急了。
    “就算说了出来,你也帮不了。”袁氏不知为何那么多眼泪。
    “你说说看,什么事我摆不平。”知县豪气干云。
    “我们西河袁家,与东河石家代代姻亲。今天我父亲来说石文弟弟保不住了,我能不伤心吗,你救他?我忍心让你徇私?”
    知县一把把情人揽进怀中,笑了起来,“我的乖乖,小菜一碟嘛。”
    ……
    在扬州大道边的一家饭店里,来自后北与下江的两个公差“不期而遇”。他们虽然不认识,但正逢老板“生日”,每个客人送一壶酒,他们只喝了几口就醉了,相差一个时辰,他们都醒了。所幸带的东西还在,他们先后把所送的公文交到了省里。
    许多公文先后被打开了,奇迹出现了,其中有两份公文外封与内文装反了,下江的公文袋里竟是后北死囚的材料,后北来的公文袋中竟是相隔千里的下江的死囚的判文。——上天告诉他们,这两个人肯定是冤枉的,不然怎能出现这千古未见的奇闻。
    4
    姜秀才的决心与开出的条件让新婚燕尔的胡会云动心了,但他斩草除根的计谋各家望而却步,多出钱,少出人、出力。姜家内部也引起争议,姜阳与叔叔吵翻了,姜秀才怕侄子泄密,把侄子一家幽禁在下雾河东边一个山冲里——这里有一个庄屋——佣工住的屋子。屋子后来有棵何首乌,生得非常繁茂,藤蔓盖满了一半间屋顶。白花开时,就象飞来满屋顶的白雪,房屋便有了一个好听名字——花雪庄。
    胡会云的状词中没有一句与姜家争夺田产之事,只有赵氏如何四面强抢他人田地、山川,如何霸占市场,如何招集亡命之徒,如何训练武装子弟,如何打砸学馆,不服王化,分明为京中同族报怨,兴兵谋反。
    此状一出,官府赫然。此事非同小可,派安庆府,后北县来雾河实地调查,水吼税监常大人,老常大人之五世孙负责引路,他是胡会云说了半天才知道赵家霸占了他家十八亩稻田的事后,答应安排知府知县的休息地点的,随着每一个休息地点的不同,所有男女老小,大人小孩只有两种对立的声音,“赵家欺男霸女,无恶不做,我们决不跟着他们干,请朝庭放心。”“赵家对我们太好了,要吃的给吃的,要钱给钱,赵家一定要发达。”
    雾河是不用去了,这声音听起来就了不得,何况为收税他们在码头上动手拉扯,十年前,前任汝大人在府志中记载:赵家练武成风,刀枪林立,随意杀人,挂头示威,赫赫大案,终成定论。一时间东厂人马秘密出京汇同府县衙役,侦缉四出,赵家上下八十余人,家丁仆妇一百余人连同桂家老少几十人全部被抓,财物抄没,放把火把赵家大院、花园烧个精光。
    此案一出,后北哗然,几乎皆是拍手叫好,一些与赵家有姻亲关系的又吓得四处躲藏,因为谋反是要诛九族的。雾河王家也一片欢腾,但王淇认为此事关系重大,赵家多年横行乡里,罪迹昭彰,但对王家不过强买了田地,并未难为一个王家的人,这是他们祖先汪婆婆与小月婆婆遗言,他们都做到了,更大的问题是,赵家怎是谋反?应该去救他们的妇女与孩子,石氏十分支持丈夫,说服了一些族人,又去联络石家薛家,一直在薛河的薛家虽有很大发展,但一直未与赵家来往,他们也有人被说动了,于是一道找姜家理论,以为解铃还需系铃人,但姜秀才父子全在县里,姜阳被关在花雪庄,王淇带人去把姜阳放了出来,又联络了一些自家亲戚一道上县城请愿。
    一人谋反,诛灭九族,合族谋反,怎样定罪?且被抄的财产中,除刀枪弓箭外,缺乏有力的证据。赵家男人自知必死,也不肯认罪,王淇姜阳率人请愿申冤,官司拖了很久,判了个抗税不交,无旨训练家兵,杀赵桂两家成年男丁二十一人,家丁为首才十八人,其余开释。刑场上,赵春仰天长叹,嘱送行妇女儿童说:“赵家姜家势不两立,但有姜阳救我,千万不要报仇。从此姜赵世不联姻!”
    赵家财物被抄,家宅已毁,只得整修破屋,暂且安身,幸有王淇、姜阳接济了一些米粮,偏是祸不单行,第二年春上,一场天花麻疹瘟疫袭来,各地少年儿童都有患病而死的,姜秀才的两个小孙子,孙女,姜阳的小儿子,小女病死了,而赵桂两家病疫横行,一个个相继病死,待大病过去,男孩只剩下几个人,桂大财主家只剩下兄妹二人,没有孩子的妇女慢慢走散了,剩下的妇女也要离开这伤心之地,她们哭着央求王淇他们买下他们的田地,带钱远走他方,王家拿出了全部的财物,当然远远不够,于是四出求贷,以三分之一的价钱买了雾河田产,其余山川三分之二的田产都打了欠条,赵家把卖契时间开早了一年,撕了欠条,道“后北哪里不姓赵,我们都不要了,难道就要你们付钱,不是你们,赵家人毛也没有了,谁来收钱?”
    不久,赵氏潜怀后北田庄没官,各处地产多为当地豪富、强者所有,王淇闻知与族中商议,以欠钱与赵家平分雾河,姜阳知道后,让出薛河至姜坂间山坳给了赵家,赵家只有几家留在雾河,与王家仿当年六分雾河,悠悠百余载重回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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