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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四家的人一齐围了上来,一个个赞叹不已。石氏把孙子递给丈夫,抱起媳妇:“孩子,看把你累的,你看看伤着哪里没有?”
刘玉春确是累了,挎着婆婆的肩膀就势坐在了地下,道:“妈,我没事,他们没一个会家子,伤不了我的。”又道:“小格,坐下调息一下,”妇女都围着她俩夸耀着,议论着,男人们也在一旁议论纷纷。
石氏摆手叫来几个年轻媳妇,还有姑娘,道:“快,快把春儿与小格扶回去洗澡换衣,身上都湿透了,水中捞起来似的。”
玉春笑道:“妈,不碍事的,让小格先走吧,长辈不要走,我有话说。”
石氏道:“先回去吧,到家里说。”
王家大院,厅屋里,人坐了几圈,年长有些见识的坐在上厅,后生及一些老弱不问事的坐在中厅,妇女们挤在下厅与门口,巷道里,不过刘玉春坐在上厅桌旁,她虽是女人,却没有表现什么情怯,羞态,而是落落大方,抱拳致礼道:“各位长辈,兄弟,今天之事,不能就此了了。我今日形势所逼,逞一时之能教训了他们,他们必然怀恨在心,将来找机会报复,相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永无宁日,我们必须想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王式站在中厅,高声叫起来:“大姐,有你与小格在,我们怕什么?你也教我们练武吧,等我们个个武艺出众,还怕谁呢?”
玉春站起来,笑道:“弟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与小格其实武功平常,是他们没有武艺才致落败,焉知他们请不来高手。当然哪,还有重要的,这些日子我天天读书,最近可是出了一本好书啊,叫《菜根潭》,我父托人带给我解闷的,它说,‘一事起则一害生,故天常以无事为福’,还有呢,‘波浪兼天,舟中不知惧,而舟外者寒心,猖猖骂坐,席上不知警,而席外咋舌,故君子虽事中,心在事外也’,还有‘不责人小过,不发人阴私,不念人旧恶。三者可以养德,亦可以远害’,圣人亦言,周‘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王淇听懂了玉春的意思,他让玉春坐下,道:“春儿,你是说我们饶了苏家与他们讲和?”
“父,你说呢?”玉春道。
石千经历儿子的官司后,是发誓要吃斋念佛,乐善好施了,只是这事逼到他的头上,他才出来应事。
“春儿,外公是佩服你呀,你打败苏家,保住了我们雾河,石家河,还有考虑得这么深远,你说咋办就咋办。我们听你的。”
石文也在旁边,听父亲说完,站起来四方抱拳道:“各位亲戚,乡邻,我有一言,我年少不更事,害得王袁石三家为我负债累累,这几年闭门思过之余,留心世事,心知我大明日益衰微,今天苏家难道不真的是玉春说的明火执仗,打家劫舍吗?他们为什么敢?因为世道在乱,各地方常有饥民逃来,求做奴仆,或组成盗匪,有占山为王,有走州过府,我们何不乘早准备?”
石文欲说还休,显在掂计自己说话的分量。姜阳笑道:“你的意思是?”
石文见大家都看着他,继续道:“我们雾河上下结成一个同盟,所有的人都练练武艺,无事算做健身,也能惊走小股盗贼,有事时能应付就应付,不能应付跑起来也方便些。”
中厅少年们一听,顿时欢跳叫好。
王晖显得少年老成,他让大家静下来道:“石文舅说得有理,但结盟不宜公开,约定一个章程,选定联系人与总主事的,对外只称族尊。”
姜阳站起来:“好,好,就这么办,我是唯愿不出事的,不争长竟短的,但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是该这么办了,总主事的我看不用选了,玉春侄女。史文兄弟,你说了一大堆也是这个意思吧,其余各家选一个。”
刘玉春忙站起来:“不行,不行,我一个妇道人家,今天抛头露面,情非得已,何德何能当大家的主事呢。”
石千在这里算长辈了,他站起来,按着玉春的肩膀,让她坐下。
“春儿,不是你是谁?我举几点,一、你是我后北,安庆,江南,恐怕也是我大明唯一的女秀才,这资格谁能不服;二、你身怀武艺,深藏不露,家中公婆尚一无所知,从也不拿武功恃强,你能忍能容;三、我们练习武艺,要你与小格训导,不然不是瞎胡闹吗?有什么用;四、纵观雾河上下,谁立此大功,震得住人群;五、明摆着,明天与苏家接洽,舍你其谁。”
石氏在堂下听了,忙上来说话:“父,哥,你们不知道,我们是把玉春当女儿的,这样岂不要留下她,害了她的。”王淇也道:“是啊,我们早就说好了,这女儿,我们要嫁出去的。”
玉春又站起来了,“父,妈,我是当不了主事,但我也不会改嫁的,你们不要说了。”
石千道:“这一时半会玉春不会走吧?玉春,你娘说得对,我们不能误了你的青春,你暂时干上,到时候再择人。”厅堂里人们都叫了起来,有人鼓掌,后来掌声震耳欲聋。”
玉春摇摇头,摆手让大家静下来,抱抱拳道:“这样吧,我也不当什么主事,算个教头什么的吧,出一份告示,省得将来有麻烦,就说因雾河上下瘴气严重,乡民为强身健体,特聘刘玉春,刘小格为武术教练,每月初一,十一,二十一,到大河滩,练习武术,有志于此者,请参加。将来有事,如何联络,组织以后再谈如何?”
人们纷纷称可,王晖道:“我认为各族选族尊的事也有必要,不然一盘散沙。”
刘玉春道:“王晖,你没听说过那些大家族吗?族权大着呢,动则打人,还有杀人的,犯了事还有活埋,沉潭的,想着都可怕啊,我说算了吧。”
“大姐,你当我们王家族尊,你说了算不就行了。”王晖道。
“胡说,一个女人当族尊,传出去人家会当把我们王家笑话死的,你也不想想再说。”
“我咋没想,谁笑话我们哪?我们王家媳妇这样出色,还不把人家羡慕死了,就怕传出去,那些高门大户来争着要聘你,把你抢走了。”王晖说着笑起来。
“说这话该掌嘴,对不。”玉春装着生气起来。
王晖不甘示弱:“你还没当族尊,谁听你的,你要是族尊,我只要问一声掌几下,不就自个儿掌起来了吗?”
玉春笑着一拍桌子,“我平时以为你人五人六的是个人才,原来却是这般猴精,再胡说,大姐就掌你的嘴,看你如何取下。”
姜阳扯扯王淇道:“老表,这你们族下的事外人本不该多言,但各族立族尊也是壮大声势的事,石府当然非石千叔莫属,我家自然是我,袁家也好商量,你们有三十多家,的确是该选一个出来来管管事,我看府上几位长辈与老表只顾开山耕田,多不操问世事,你出来如何?”
“我也不操问世事的,你不是让我去教你的孙子吗,我包裹都打好了。”
王家几个老辈的也说话了,“王淇,你不干,那就让玉春伢干嘛,你看我们这些人谁干得了这事。”
少年们都起哄了,跺着脚,齐声喊,“玉春姐!”“玉春姐!”
王淇道:“春儿,要不你先干着,以后再说嘛。”
玉春无奈,拱手道:“这样吧,让我父顶着名,操心的事我与各房下商量着办吧。说真的,明天的事还没议呢。”
5
按玉春的吩咐,第三日王式由小格陪着去引苏家的人到会面地点,会面地点叫河头,这里已有两户人家,刘家和薛家。山南过来可走姜家坂下山到雾河,也可以从这里沿小河下去。
改换地点,玉春是反复权衡的,山南人来路又远,他们有怨气,又要招待,她还有一个承诺可以凭空虚指,至于十几年后自然成了实指,是她没有想到的。
从雾河上西河河头,有十五里山路,一阵是河沿上,一阵是走在缓坡上,一阵子在爬山岗。时热天,一行人气喘吁吁的,走一阵歇一阵,挨了个半时辰,又一次转到了河边,河中摆满了巨大的石块,有高有矮,有方,有圆,一般有一间半间房子那么大,走了一阵,是一处奇观,这是一处悬崖,崖上有两个巨大的条石并列着,条石奇形怪状的,有四五丈高,两丈来宽,下面是空洞,看上去不深,中间也有缝隙,水流从两个大石条及缝隙上冲下来,形成一道奇妙的瀑布,瀑布下有一个水潭,水潭很大,差不多有三四间屋大,四面是白色岩石,前面口较低,水不太深,奇的是,潭中有一个巨大的球形石头,正对着两条石中间。
王淇向刘玉春介绍:“这是有名的二龙戏珠,当年我们太原公走到这里,以为上面无路可走了,就在这里插了标,回去了,标图上有的。”
众人从潭边山上小路往上攀登,转过一个山口,竟然别有洞天,这里河边倒也平坦,山上长满了班竹,不远处皆是陡峭的石山。阳边特别险峻,满山尽是白森森的悬崖,无数巨大的石块挂在那里,似乎摇摇欲坠,风一吹就要滚下来,玉春虽走惯了山路,见惯了山岩,看见这情景也觉得心中直冒凉气,好几次潜意识为躲那闪眼直冲而下,而其实是幻觉的巨石走歪了路,要不是身藏武艺,摔到路下也未必不可能。
阴边隔着几层山峦,有座巨大石山,悬崖耸立,闪着白光,这就是几十年后的朱兰山了。
走过一段小路,路旁皆是巨大的石块,有一块偌大的巨石,象一个巨鹰头,张着嘴要啄过路的人,后面石根处还留有几块巨石,活象鹰爪,穿过鹰头石就有两户人家,令人叹为观止的是,巨石顶上正长着一棵青松,两尺来高,枝丫飘逸,如人弯腰请人的姿式,美巧无双,众人都赞叹为观止。
刘定之父姓傅乃玉春堂兄,薛出家与山南有亲,自然请众人进去喝茶,喝了茶,大家站在门品,看看山景,刘定说,他们屋后石山叫挂石山,前面那远处的白石山也乱起了名字,叫薛刘山。正好苏家代表也到了,这次是老书生苏谈,富翁苏同率两个子弟,几个家人,因为会面改在这里,把轿子丢在山那边的山坳里。
苏谈形容干瘦,山羊胡须,束发无巾,黑色长衫。苏同一脸富态、方面大耳,一个小僮为他打着伞。二人来到不远,紧走几步,抱拳行礼“来迟了,来迟了”。刘玉春知道苏家还有一个老京官苏瑞,昨天的家丁几出自他家,苏瑞才是主谋之人,不知怎么未到。还有他们的王式、小格也不见来,是何道理?不及多想,只好上前行礼、招呼:“正是时候”,刘家人也让座倒茶。
双方介绍后,苏谈先开言了:“雾河各位先生,王夫人。敝祖上的确有先到雾河之实,方出此下策。
刘玉春淡笑道:“苏先生,这个不必谈了吧。我们当初验标证人画押签名,你们就算有木屋、木桥,总算不了标的,我只想听听你的打算。”
“败兵之将,不敢言勇,但凭处置就是。”
刘玉春笑道:“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我们是来讲和的。”
苏同一听,喜上眉梢,“好,好。”对身边小僮道:“快去看看,我家大哥咋这么迟。”
小僮去了不久,就有一行人来了,一个小僮扶着苏瑞,王式、小格骑在马上。苏瑞方面大耳,面色红润,王式与小格倒显得豪迈、英俊、洒脱。
苏瑞也是紧走几步,抱拳作揖:“恕苏某来迟,恕苏某来迟。”
姜阳曾与他来过交往,抱拳还礼:“苏大人,还这么硬朗,必登仙鹤之寿,难得。”寒喧毕,又向他做了介绍。
“王夫人原来是傅都司虎女,傅都司赫赫虎威,谁人敢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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