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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28 10:4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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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晥水东流》新版连载(八)。(安徽岳西王诗华)
第八章 花雪山庄
1.花仙
花雪山庄是花的世界。
沿小河岸是紫薇、月季、桃树、李树、杨柳相间,庄院四周栽有金菊、白菊、鸡冠花、金盏、曼陀罗,还有几十种叫不出名的花。庄前有一条小河,河中有个大水潭,潭边有个巨大的圆台形石头,周围有许多纹路,看起来就像一叠蒸笼,小时候,姬丰泽一过来,就喜欢在那水潭里追鱼。水潭不远处有两株桂花树,高大浓绿,花开得正盛,香气弥漫了整个下雾河,丹桂树下,花丛中,有一个石料小桌,姜楚与妻子正在上面下围棋。
“表爷,雪姨。”姬丰泽老远就喊了,花如雪忙站起来,一边应着,一边叫丫环云朵倒茶。
“表爷,汝搬下来喳?”
“汝雪姨猜汝要来,让我下来等汝。”
姬丰泽看看永远年轻美丽的雪姨,又看看花雪山庄那几乎铺满整个屋顶的花藤,想起父亲常跟母亲谈论雪姨的仙气。
——“楚哥,汝步入而立,么理不为我娶个嫂子呢?”那是姬昭阁从外地调回京城任职的第一个晚上。
“人生难得一知己呀。随随便便抬进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岂是我辈可以接受的?”
“不对吧,楚哥,汝是等何姑娘吧?”
“么何姑娘?汝听哪个讲的耶?”姜楚着实惊得不轻。
“么何姑娘,该汝问我还是我问汝喳?冰清玉洁、宛若天仙的何姑娘,我相信汝等到一百岁也无悔哟!”
姜楚懵住了。这个大言不渐、不问凡事、只知国家的书生咋知道他的秘密?使劲想了想,他确实未对任何人露过只词片语啊。
“莫狡辨呐!念书的会子我看过汝怀中的玉人的,我听汝梦中叫过何姑娘的,晓得不?我照顾汝的面子扭讲么。”
“这个”,姜楚算是服了,站起来,拉起姬昭阁的手,“兄弟,汝聪明,汝讲这么回事喳?”说着把怀中玉像掏出来,把十五年前的经历说了一遍。
姜楚自幼喜欢家中花雪山庄那棵何首乌,蓬蓬勃勃,藤蔓盖满了几间屋顶,夏天,无数粉白色小花像白雪一样,蜜蜂嗡嗡闹着,真的一个别样的世界。姜楚几乎天天都在花下转,每次撒尿,都要撒在花根部,哪怕走一大段路。一天,他告诉奶娘:“我昨日梦见一个梦,我家屋上何首乌开得好盛好香时,变成了一个仙女姐姐,渠讲渠要喝滴血。我就给滴渠吧。”“不行,不行”。但到了中午,奶娘看见姜楚手上裹着白布,只好跟在后面落泪。
“不就只疼一下子吗?小伢血长得快。”
姜楚对这棵青藤白花的钟爱可以说是与日俱增,天天施肥外,每年春天,花开之前,他都要放血浇花的,没事时,就在这花藤下放声读书,或练练武艺。另外,他喜欢雕刻,也时常在花藤下雕些鸡呀、猪呀等小动物,自得其乐。他醉心的是练武,每月的武会上,他与少年们比武,许多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都不是对手。两个教武的姑姑刘玉春与傅香格对他赞赏得不得了。刘玉春就说干脆让他练一些刀枪剑戟功夫,把他送到傅家河学武。其时,刘玉春的大哥傅春弼已中了武举,在家中招集子弟与徒弟练武,他们不像雾河练武是防身的、健体的,傅家学的是弓马技艺,是战场上用的。
十五岁上,姜楚考中了文秀才与武秀才。兴奋之余回到下雾河,还没进屋,先绕到屋后看那铺满大半个山庄的白花,非常意外,他洒尿浇花时,手中的白花全部变红了,鲜红鲜红的,他撒完尿一看,那花又慢慢变淡了,最后是白里红痕。
姜楚被眼前的一切迷惑了,他苦苦思考,觉得花神是女的,小时候在她面前解衣花神不在乎,现在是大人还解衣,她脸红,应该在花前烧一柱香,拜拜花神,请她原谅亵渎之过。
姜楚买了香,天黑后,在花前插好,燃着,拜了两拜,又在空地上练了一番武,见香燃得差不多了,才慢慢踱回小书院。
书院里空无一人,只有他的房里灯已点着,他走进房,突然看见一个女孩子坐在他的书桌前,这女孩圆脸,杏腮,娟秀,娴静,一袭绿裙散发着浓郁的山野气息,淡淡的香味弥漫着一股女性的柔情,显得那么纯真、透明、圣洁。
是人还是仙,还是……,姜楚应该想,但没有想,因为他觉得这女孩子他好熟悉,好亲切,他好像等了她十几年,甚至是几百年。他禁不住心花开放,心旌摇曳。
“姜公子,我来看看你。”声音似风吹银铃。
“汝是?”姜楚问了。
“我姓何,你不认识我?”女孩反问。
“我也觉得认得,就只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汝,是傅河学艺时还是在皖城街上呢?”
“那倒不是,记不记得?有一次你们饿了,在地上采块茎吃。有一个小块茎长得像个小人儿,你舍不得吃,种在地上?”
“汝是讲我小时候你在旁边看?可是我小时候挨过饿吗?”
“那是我娘呢,妈妈说等你在地上燃香我才能来见你。”
“这我就不懂了,我刚才点香是拜花神的。汝妈呢?”
“你呀,算了,妈妈让我送你一件宝物而来的。”
“宝物?”
女孩拿出一个红布包,像个小红荷包,说道:“有了这个,你将来高官厚禄,良田美宅,使婢唤奴,美女如云……”
姜楚淡淡一笑,把那个红布包推了回去,道:“汝讲的我都不要,多谢汝的好意。”
女孩奇怪了:“怎么啦,这些你都不要,你要什么?”
“汝不晓得我要么东西,汝来么事呢?”姜楚说出来,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豪情、自己的能说会道。
女孩顿时满脸通红,忸怩不安地坐在椅子上,“我们还这么小。”女孩子低声道。
原来她误会了。姜楚才知道自己不是会说话,而是荒唐,他笑着说道:“汝喳,我是讲等我两个长大了。我考取功名,香车宝马来接汝。”
女孩低头不语,似乎是默认了。
“对了,汝家在哪的耶,到恁会子我么样找汝呢?”
“你给我一样信物就行了。”
“信物?我有什么?对了,汝等一下,我给汝刻一个雕像。我无事喜欢雕刻的。”“不,还是你在身上找一件吧,我要走了。”姜楚在身上找起来,还真找着了,他离京时娘挂在他胸前的长命锁,纯金的。
女孩走了,他突然发现那红布包竟没带走,解看一看,里面是一尊玉像。
——姬昭阁听完故事,惊叹之余,细细观察玉像后面的那些小字,但是看不清楚,字太细,太小了。他开始信口开河了:
“何姑娘,对了,汝家婆家不是姓何么?”
“是啊,我家婆家在胭脂巷,古代出大乔、小乔的地方,只是离雾河百十里地呢。”
“应该恁样想,渠是仙女转世,只有空间没有距离的,汝母舅家有跟汝年岁相仿的表妹啵?”
姜楚一听,顿时目瞪口呆,他放开姬昭阁,跌坐在石凳上。
“年纪不相仿,但很奇怪。好像正是十五年前吧,我大母舅在杭州当知县,一天夜里,刮起龙卷风,到了早上,风渐小了,一家人在后园看打折的花木,突然从空中落下一个包裹,掉进后园荷花塘中,母舅即刻把包裹捞起来,里面有一个小女伢,这就是我母舅家的小表妹。”
“有这等事,我而么不晓得呢?”
“开头是传得沸沸扬扬的,十几年了,哪个还天天讲喳。”
“就是渠了,汝快迄看看。”
“算了,再等两年吧,渠十五六岁,我三十岁,就算我厚着脸皮,母舅、舅娘还有小表妹也不见得答应。”
2.珍珠茶
“过来,帮姨下棋。”花如雪招呼着。
“丰泽是来有事还是来陪汝下棋呀?”
“我,我来看看那两个生病的老奶奶还有受伤的林逸。”
“哦,在西院。”
姬丰泽忙回走几步,进了西院,就见两个老奶奶坐在院中,云霞在给一个老奶奶喂药,姬丰泽先给老人施了礼,云霞也过来见礼,一问,两人就说好多了,多亏姜小姐照料,药也对症。
“云霞,林逸呢?”
“公子,我在这。”里面有人喊。
姬丰泽进了门,室内很干静,雅致的厅房里沿墙摆了三张床,林逸正靠在外面临窗的床上看书,见姬丰泽过来,想站起来施礼。
“怎么样?好些没有?”
“消肿了,快好了。”
“那就好,争取明天就能来接你。”
姬丰泽转出门外,看到姜楚夫妻俩这盘棋正在绞杀,两条大龙缠在一起,姜楚发现可以在角边上造成两边不入子杀掉两黑子,做出两个眼,就长了一手,黑子大龙不保,气得花如雪连叫“不算”。姜楚只笑不应,花如雪对姬丰泽撒气:“丰泽,汝进去了咋又出来了,汝不能去陪国丽坐坐吗?”
金桂花、红桂花开在东阁楼后,馥郁的、甜润润的清香把朱红色的大阁楼浸在其中,整个阁楼朱栏、白石,轻尘不扬。姬丰泽慢慢走上楼廊,就见国丽正坐在窗下桌旁,桌上摆着几个根雕,旁边放着一杯茶。国丽手上捧着一本书,盈盈笑着,一会儿,呷了一口茶,再看几行,用手掩口,击节而笑,那模样、那神情,真是如诗如画,如春风似春雨,姬丰泽一时心荡神驰,如痴如醉,恨不得时间的车轮永远停止在此时此刻,不再滚动。
“公子,汝咋不进迄?”突然身后有人说话,把姬丰泽吓了一跳,回身一看,便是云霞。
“哦,好。”姬丰泽应着声进了厅堂,姜国丽一见,忙站起身来。
“泽哥,是汝呀。”
“国丽,雪姨叫我来看看汝。”
“公子,要是夫人不叫,汝还不来吧?”云霞讽道。
“泽哥,汝坐呀。”姜国丽笑道,“云霞,莫乱讲,拿水过来。”说罢,拿了杯子,接过云霞递过来的水壶,倒水洗了杯子,云霞已拿出一铁盒过来,拧开盖子,倒了一点茶叶在杯中,姜国丽看了看,又加了几粒,冲进半杯水,雾气升腾,清香弥漫,姜国丽又把水加满,香气一下子更浓了。
姬丰泽吹了吹茶,轻轻喝了一口,“纯和,醇厚,清香扑鼻,让人觉得一下子到了春天的林中,新芽初吐,芳草缤纷。”
“所以,我最喜欢泡茶、喝茶,它让我平凡的日子充满了诗意。”姜国丽笑着坐下。
“国丽,这是哪来的茶,我以前怎么没喝过?”
“这就是我们雾河的茶呀。”姜国丽笑着。
“雾河的茶?我们以前不是把茶壶架在炉子上,一天到晚热着,茶叶也不是这号的吧?”
“公子,汝不知道吧,这是小姐发明的制茶法。”
“哦,是吗?”
“其实关键是我们家山峦重叠,林木葱郁,云海飘浮,茶叶更多吸收了大自然飘逸的灵韵,品质自然好了。”
“么样制法?”
“我是待茶叶长出一芽两叶,就采摘,晾半天再制,先也杀青,不过一次炒少一点,用手揉,揉好后焙一下,焙到三成干,又放到锅里,用炭火炒,反复在锅里搓与摸,直到断干,成了小颗粒,锅的四周这时起了一层白灰,茶上也像长了白毛,所以我给起名叫珍珠茶。”
“好茶,好名,国丽,汝真聪明。”姬丰泽赞叹着。
“小姐做的事多着呢。”云霞抢着答话。
“是啊,国丽,汝又是一个好郎中,没有人不赞汝医术医德。”
“我家只是治病不收钱而已。”
“可惜我一事无成。”姬丰泽突然自卑起来。
“泽哥,莫恁样讲哦,虞垣哥讲汝是天天博览群书,一定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汝多讲把我听听,我就喜欢书,汝把我买的书真好,尽是我扭看见的。人说如读生平未见书,在这丹桂飘香的窗下,泡一杯茶,读着平生未见过的奇书、好书,倦了走到院前,看四周繁花似锦 ,小河白石嶙嶙,绿水欢跳,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难怪我看汝一个人眉飞色舞的。”姬丰泽深有同感。
“泽哥,这本《本草纲木》乃我生平所见奇书了,我还扭见过这么将各类药材的识别、药性、治病用法如此清楚罗列的书,我与家父抢着看,过些天,我们都读了就去大大采集一批药材,到时候,记得帮我啊。”
“好!只是不能要汝上山,刺伤了咋办?”
“不怕。我上过好几回呢,有回跟我父我妈还有姜棋在山上歇了一夜,对汝讲哦,在西边巍峨耸立的母皖山上。”
“兀挨的(一定)非常危险,豹子、狼……有啵?”
“看见着狼,也有豹子在远处吼。我几个准备好的,在大树上搭了篷盖,先我父与姜棋轮流守夜,后来兴奋都扭困(睡)几多。”
姬丰泽摸出那块斑石。“我有一颗斑石,进京时在海边捡的,准备送给汝的。”
姜国丽一看,眼睛顿时亮了,这块斑石的确太美了,忙接在手里把玩。
“对了,汝讲虞垣哥,渠回来后来过雾河吗?”
“是啊,开头天天来,看老师嘛,一来个个都有礼物。就汝是孬子,只送一个人的,害我父我妈笑我,国英也笑。”
“哦,我有个放大镜,送给表爷吧。”
“兀我妈呢?干脆算着,哪个稀罕汝的礼物啦?”
“虞垣哥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个月了,他感冒在我家住着几天。”
“定邦哥来过吗?”
“来过一回呀,一回家就来了,能不来看老师吗?”
“为什么定邦哥只来一回,虞垣天天来,还在汝家住上着喂?”姬丰泽生气了,他知道虞垣的心事,但姜国丽好像也没什么反感。
“么话喳?虞垣哥来看我父我妈的,还有汝父汝妈。前年,我把后山几个山坡搞改造,人手不足,搞了两年,渠一回来,把渠家的人全弄来了,只用十几天就帮干好了。”
“汝,汝把钱扭不喂?”
“渠不要。放心,我帮渠几个(他们)诊病,能还情的。”
正说着,花如雪上来了,后面跟着云霞、云朵,一人端一碗莲子羹。
“丰泽,看汝瘦着么样子哦,就到我家住,养养身子。这碗莲子羹,先喝了,国丽,汝陪泽哥喝。”
“雪姨,汝许过情喳。我家有几十个弟兄、几百个老弱,我想不到到这里哟。”
“回迄安排一下就过来,跑跑路嘛,汝家兀个伙食我不放心。”
“还有大事,我来要跟表爷讲的,张献忠驻兵舒城离我们不足百里,白马军神出鬼没,我们这样太平盛世的样子,怕不照喔。”
“张献忠远着呢,白马军更没影子,张献忠若打雾河,姬能定有信来,我们跑进大山就是。”
“公子家只怕跑也不用得跑了,住的尽是穷人,粮也要吃光了,他们来总不会乱杀人吧。”云霞插了一句。
“听讲表爷当年在陕西对张有恩,渠只怕不会为难汝几个的。”姬丰泽又道。
“算着,莫讲着,快吃,吃完着,国丽陪丰泽下棋。”说着带云朵下去了,只有云霞在那里帮着整理房间。
“云霞,我的莲子太多了,把汝手边杯子拿来,分滴把汝。”姬丰泽忙招呼。
“我不吃。”云霞说着就跑走了。
“放心,我们家不亏待她们。”姜国丽笑一笑说:“吃吧。”然后低头吃了起来,姬丰泽也开始吃了,两人不时抬头相视一眼,忍不住笑。
“哦,想起来了,林逸伤好了吧?”
“要下地走路,至少还要两天。”
“国丽,让汝受累着。”姬丰泽很诚恳地致谢。
“听讲汝要认林飘、林逸做义妹嘛。”
“渠两个孤苦伶仃,可怜,来时要认,渠两个不叫我大哥。”姬丰泽怕姜国丽误会,忙解释。
“我劝劝吧,渠俩知书达理,清丽漂亮,的确可爱。”姜国丽满面笑容。
姬丰泽笑了起来。“恁样也叫漂亮啊?”
“我不信这恁长时间,汝不晓得。”
“我晓得么东西诶?”
“我看汝装到么会子?要不要我变个戏法把汝看喳?”姜国丽还是笑。
姬丰泽正要争辩,姜楚夫妻进来了,谈起天下形势,问问姬丰泽的看法,姬丰泽就把跟李曰芃相识后的一些看法说了出来。
“是啊,满清崛起二十余年了,日益强盛,大明内外交困,只怕难过此劫啊。”
姜楚谈了一些自己当初抗清的故事,姬丰泽也说了救国会的事。
“表爷,汝应该跟我父一道,把雾河及四周力量团结起来,以防不测。”
“兀不成着一方豪强?将来不管谁占了天下都要收拾汝的。”
“不会的,我们仁义为本,不欺天,不欺心,不贪欲,谁能害我?有何惧哉?”姬丰泽不以为然。
“不行,我不让汝迄蹚这浑水,汝要迄打天下,就莫想弄我国丽。”花如雪很激动。
“妈,汝乱讲哦。”姜国丽满面通红。
3.书剑
一会儿,姜楚夫妇回静修堂有事,姬丰泽随意翻看桌上一本唐诗。
“泽哥,汝唐诗也该学了不少吧。”姜国丽陪着闲聊。
“背是背了几百首,后来看杂书,就背得少了。”
“整个唐诗,汝最喜欢哪一首?”
“李白的《将进酒》。‘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是啊,文人中的豪客,我一读到此,总是禁不住热血沸腾。”
“国丽,希望我俩将来不用换钱买酒,也没有万古愁要销。我们品花煮茗,红袖添香,哥读文章妹问字,妹挑绣线哥穿针。”
“泽哥,汝正经点,云霞听见了,汝不怕笑哇。我不晓得汝这些年除了油腔滑调还学了什么?”
“学了民生经济,将来光大皖国故里。”
“是吗?汝家皖国的故事都不清楚。”
姬丰泽皱皱眉,点了点头说:“国丽,汝的剑术扭荒疏吧?我们下去比比看?”
墙上正好有两把剑,两人也不换衣,一道走出大门,此时残阳如染,红霞满天,两人像小时候一样,隔着花丛,舞起如雪的白剑,当当当地斗了起来,只是如诗如画意境激起了他们的斗志,双方战了几十个回合,从一个花丛边跳到另一个花丛边,从平地跳到河中石头上,后来干脆跳到了蒸茏石上,云彩、云朵不会武功,还以为他们拚命争斗,不分胜负,非常激烈,来到岸边,拍掌叫好,正打着,突然岸上三个女孩惊呼起来。
姜楚、花如雪夫妻俩在静修堂待了一会就下来了。自从张献忠打到后北,到处一遍混乱时,姜楚也就“复活”了。张献忠知道当年车厢峡劝说陈奇瑜放他们一马,后来诈死逃回的姜楚正在这里,曾派人秘密邀他出山协助,虽被姜楚谢绝,但也放弃了进攻后北的打算,姜楚知道了张献忠的心意后,所以一直没有设防,下河成了后北没有筑寨自守的少数村落之一。
听到丫环的惊叫,姜楚、花如雪跑了过来,后面孩子跑得更快,老远他们就看见,姬丰泽、姜国丽脚下巨大的蒸茏石在冒气,像真的蒸粑时一样,从四面升腾,把石上比武的两个人都笼罩在白气之中,整个蒸茏石都像飘在云彩中。但是他们没看见身边的雾气吗?没听见丫环们的喊声吗?难道他们真要争个高低,不肯罢手?
“快停下!”花如雪大声喊着,但他们似乎没听见。
“汝用什么打他们的剑。”花如雪不知为什么特别着急,姜楚一掏身上就只有当年何姑娘送他的荷包,一时着急,也没注意是什么,就朝他俩掷去,荷包掠过一道线,鸣叫着飞到两人中间,姬丰泽伸手去接,打斗停了下来,姬丰泽笑一笑,一个空翻,落到不远处一个石头上,再几跃,就回到了大门前,姜国丽也连掠几个石头,来到岸上。
“汝两个扭看见蒸茏石冒汽呀?是真打还是假打?叫着不听见?”花如雪推了一把女儿,姜国丽一番打斗,额微渗汗,这一下脸红得发烫,她知道姬丰泽心猿意马,两人都在那里摆花架子,以为让母亲看破了。
姬丰泽正要细看手中的荷包,一听说蒸茏石冒汽,把荷包放在桌上,回头一看,哪有什么汽冒。花如雪说:“刚才,你们在石头上真像云雾升腾中,我们都看见了。”姬丰泽要辩,下面的云霞叫了起来,“不得了,蒸茏石在流血。”众人大惊,飞快跑去看,果然,从蒸茏石下冒出一缕缕血丝,殷红而微带黄色,一会儿整个大水潭红了一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别怕,这是黄绣水,知道吗?被我们在上面一跳,一震动惹动了,流了出来。”姬丰泽想了想,忙解释。谁都不作声,好在过了一阵,那血丝没有了,大家开始往回走。
“我看就是黄绣,石头下水不动,就长成这样。”姜国丽见娘脸色不好,拉着她的手安慰她。
回到大门前石桌旁坐下,花如雪终于开口了,她让丫环把孩子带走,就对姜楚说:“表哥,我总觉得是不祥之兆。”姜楚道:“应该无事吧。”“国丽,谁叫你们比什么剑,还比到蒸茏石上。”花如雪还在追问。
“雪姨,您莫乱想,这世上其实没什么邪气,我在京中,认识了一个西洋教土,渠博古通今,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什么时候日食、月食,渠算得一分不差,渠送我一放大镜…..”
“就是看月亮的?”
“不是,那是望远镜,也不光看月亮,远处的东西都能看清。这个放大镜主要是放大细小的东西,尤其适用于老人看书。”
“是吗?丰泽,汝快滴把放大镜给(拿)来,汝手上的小玉人,是汝雪姨送把我的,背上有许多字,太细小,看不清,我总觉得里面有什么秘密。”
“咦,这不是国丽的像吗?”姬丰泽打开荷包,一见惊诧而又激动。
“是吧,开头我以为是汝雪姨,不过现在看来,更像国丽的。”姜楚见怪不怪。
“这是怎么回事?这字里该有交代。”
“雪姨自己都不晓得这字写什么的吗?”
“哪里是我送的,是汝表爷梦中情人送的。”
“汝这雪姨,我也弄不清了。当年就在这花雪山后的学馆里,渠十五六岁,送我一个玉人,要了我的长命锁,我等渠足足十八年,谁知渠才十八岁,拿了我的长命锁,要去当皇妃,天知道怎么回事?”
“妈,汝不是常常偷偷看一个金锁,还不把我看,还有恁个来历呀。”姜国丽惊奇地叫起来。
“我哪里有金锁喔?乱讲。”花如雪矢口否认。
“要不,我回去把放大镜拿来看看玉像上的字?”姬丰泽提议。
“好,这秘密几十年了,巴不得早一天解开,汝快去快回。”
姬丰泽骑上马,穿过林间大路,转到河口,上到三生学馆,就见父亲在馆前练武。“父,表爷让我拿放大镜,去看渠兀个小玉人像背后的字。”
“能看得见?”姬昭阁喜出望外,“这字是我先发现的,我也去看看。”
姬丰泽去找放大镜,可是找了半天也没见着。
“父,您看见扭不,昨晚上我还见着,在我房里。”
“是不是圆形的,一个黑框,中间白的,有个把子?”
“对,您看见着?”
“汝妹给(拿)迄着,渠在河里。”
姬丰泽来到河边,国香正与几个十来岁的女孩在河边舞着小木剑,她正叫唤着指挥这些孩子,骂个不停,走近一看,姬鸣凤边哭边练。
“汝几个做么事喂?”
孩子们都不敢作声,国香说:“哥,我几个在练武。”
“渠哭么事喂?”
“渠太笨着,教不会,刚才还要看汝的镜子,我不把,一拉就打碎着,就怪渠。”国香气纷纷的。
“好了,不要欺负人啊。镜子碎在哪?带我找回来。”姬丰泽不想多理会妹妹。
“偏不。”国香可不是省油的灯。
“哪个小妹带我迄找,好吗?”
姬鸣凤抹着泪道:“我。”根据姬鸣凤指点,找到放大镜,放大镜已打碎成粉末,原来国香见打破了,索性捡石块砸碎的。姬丰泽恨不得去搧妹妹几个耳括,一想,刚回来,也不能乱发脾气,冷静了一下,突然想起可以等冬天来时,用冰块做放大镜的,也许还可以做个大的,也就释怀了。
姬昭阁在家中急得团团转,也来接他们,听说放大镜打碎了,恨恨地就要上来打姬国香,苏兰溪正好来了,忙护住了。
为了哄娘开心,姬丰泽就把拿放大镜缘由说了一下,大大感叹那玉女像:“跟国丽一模一样,真不知么回事。”
“丰泽,汝雪姨来历就奇怪了,渠的女儿岂能平凡?这些年,整个后北、安庆、南直隶,慕名求亲的名门望族汝晓得有几多?要不是汝雪姨回得干净,不然早就争抢得不可开交了,只是到了这半年,一来张献忠逼近潜山,二来也知道无望,来的人才只少些。”
“雪姨让我过去吃饭,我也迄讲下放大镜的事。”
“迄喳,迄喳。”苏兰溪恨不得推儿子上路了。
没拿到放大镜,姜家三人都有些遗憾,姬丰泽说出了用冰制镜的事,“《晋书》上讲张华就有过凿冰取火的故事。”姜楚点头称是,叹道:“我而么就扭想到,误了几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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