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门五世史（连载九）

岳西王诗华

十三、徐淑 娘 含恨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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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 料 就 在 这 举 家 日 思 夜 想 ， 天 天 翘 首 盼 望 的 日 子 里 ， 王 彦 良 的 儿 子 刚 满 月 的 这 一 天 ， 扬 州 王 彦 忠 的 仆 人 王 金 白 马 白 衣 来 到 七 丈 河 ， 又 被 留 守 七 丈 河 的 曹 汇 仁 他 们 带 到 埭 口 河 ， 他 们 带 来 一 个 惊 人 的 噩 耗 ： 王 彦 忠 于 十 月 初 启 程 回 家 ， 在 集 庆 （ 南 京 ） 附 近 ， 因 体 质 不 好 ， 不 想 乘 马 ， 弃 马 登 舟 ， 不 想 在 江 上 遇 一 蒙 古 贵 人 所 乘 的 雕 花 描 凤 的 大 船 ， 顺 流 而 下 ， 将 王 彦 忠 的 小 船 撞 翻 江 中 ， 时 风 大 浪 急 ， 大 船 上 的 人 不 但 不 设 法 救 人 ， 相 反 上 至 蒙 古 贵 人 ， 下 至 跟 随 奴 仆 一 个 个 开 怀 大 笑 ， 一 时 间 王 彦 忠 与 几 个 仆 人 被 风 浪 吞 没 ， 王 金 虽 然 会 水 ， 但 一 来 为 躲 大 船 ， 误 了 时 间 ， 二 来 江 水 寒 冷 ，找 了 一 阵 ， 并 未 找 到 主 人 ， 两 个 仆人 也 未 救 起 ， 匆 匆 游 上 岸 ， 苦 苦 哀 告 ， 找 了 两 条 船 到 江 中 救 人 ， 连 尸 首 也 未 找 到 。
王 彦 忠 离世， 王 家 上 下 犹 如 晴 天 霹 雳 ， 王 彦 良 兄 弟 、 老 妈 子 、 丫 环 等 人 哭 成 一 团 ， 王 彦 明 匆 匆 去 见 大 嫂 ， 准 备 暂 将 消 息 瞒 上 一 时 ， 可 是 ， 徐 淑 娘 已 经 知 道 了 噩 耗 ， 听 丫 环 说 ， 她 知 道 消 息 后 ， 惨 叫 一 声 ， 就 昏 了 过 去 ， 摔 倒 在 房 门 口 ， 王 彦 明 冲 进 去 ， 只 见 大 嫂 已 躺 在 床 上 ， 脸 如 白 纸 ， 看 不 出 一 点 气 息 ， 几 个 丫 环 、 老 妈 子 围 着 又 哭 又 喊 ， 王 彦 明 悲 从 中 来 ， 一 阵 昏 眩 ， 伏 在 床 沿 上 放 声 大 哭 ， 常 言 道 ：  男 儿 有 泪 不 轻 弹 ， 只 因 未 到 伤 心 处 。 想 大 哥 十 五 岁 中 秀 才 ， 才 华 横 溢 ， 名 闻 乡 里 ， 十 八 岁 任 扬 州 通 州 ， 几 多 人 倾 慕 不 已 ， 不 料 新 婚 即 别 ， 六 年 不 归 ， 而 今 客 死 他 乡 ， 尸 骨 无 存 ， 怎 不 叫 人 悲 痛 欲 绝 。何 况 印 先 生 、 孙 师 傅 以 长 兄 之 文 、 二 兄 之 武 ， 定 能 助 王 彦 明 扫 荡 中 原 ， 重 整 山 河 ， 可 现 在 大 业 未 创 ， 先 拆 一 臂 ， 莫 非 天 生 他 人 ， 不 佑 王 家 ， 王 彦 明 越 想 越 悲 ， 越 哭 越 痛 ， 哭 得 天 昏 地 暗 ， 日 月 无 光 。 徐 淑 娘 悠 悠 醒 来 ， 大 哭 一 声 ， 一 口 鲜 血 直 喷 而 出 ， 王 彦 明 才 从 悲 伤 中 回 过 神 来 ， 一 边 喊 着 大 嫂 ， 让 人 端 茶 备 水 ， 一 边 派 人 去 找 郎 中 ， 自 己 擦 干 泪 ， 劝 大 嫂 含 悲 忍 痛 切 莫 伤 心 。 可 是 这 叫 徐 淑 娘 怎 么 能 不 伤 心 ， 曾 记 得 王 家 提 亲 之 时 ， 听 说 是 文 才 名 乡 里 的 王 家 大 公 子 ， 她满 心 欢 喜 ， 只 是 不 敢 问 丈 夫 长 得 如 何 ， 好 不 容 易 熬 到 拜 了 堂 来 到 洞 房 ， 等 丈 夫 用 颤 抖 的 双 手 掀 起 盖 头 的 时 候 ， 她 心 跳 得 象 打 鼓 ， 脸 烧 炙 手 ， 盖 头 掀 起 来 了 ， 头 低 到 肋 下 ， 哪 里 敢 抬 ， 丈 夫 温 柔 又 而 不 好 意 思 地 叫 一 声 “ 淑 娘 " ， 双 手 搭 着 她 的 双 肩 ， 她 全 身 象 雷 电 通 过 一 样 ， 抖 个 不 停 ， 浑 身 的 血 象 沸 腾 的 开 水 ， 就 象 从 血 管 中 冲 出 来 ， 好 一 阵 她 才 敢 微 微 抬 头 偷 看 了 丈 夫 一 眼 ， 只 见 丈 夫 大 红 绣 花 吉 祥 襟 ， 青 绿 带 花 公 子 帽 ， 面 如 冠 玉 ， 英 气 勃 勃 ， 身 如 玉 树 ， 飘 飘 如 仙 ， 顿 时 又 喜 又 羞 ， 家 中 娘 亲 与 长 辈 们 教 她 说 的 千 般 语 言 忘 得 干 干 净 净 ， 倒 是 激 动 的 泪 水 就 要 滚 出 ， 她 慌 忙 用 衣 襟 拭 去 ， 轻 轻 叫 一 声 “ 公 子 ” ， 又 看 了 一 眼 丈 夫 ， 王 彦 忠 一 时 也 被 她 那 桃 花 一 般 娇 艳 的 笑 脸 ， 那 红 扑 扑 的 青 春 气 息 ， 那 软 玉 温 香 般 万 种 柔 情 所 慑 服 ， 一 把 把 她 抱 在 怀 里 。也 记 得 分 别 前 的 那 天 夜 晚 ， 夫 妻 二 人 相 拥 坐 在 床 上 耳 鬓 厮 磨 ， 说 不 尽 的 古 今 多 少 夫 妻 恩 爱 的 故 事 ， 说 不 尽 的 多 少 难 分 难 舍 的 铭 心 之 情 ， 两 个 人 心 荡 神 驰 ， 如 痴 如 醉 ， 只 愿 时 间 的 车 轮 停 止 在 那 时 那 刻 ， 不 再 滚 动 ， 哪 怕 是 地 老 天 荒 ， 他 们 也 依 偎 在 一 起 永 不 分 离 。可 是 七 丈 河 那 美 好 的 日 子 刚 刚 开 头 ， 一 声 马 鸣 ， 打 碎 了 这 无 限 甜 蜜 的 一 切 ， 从 此 开 始 了 他 们 苦 苦 相 思 的 岁 月 ， 原 指 望 一 年 半 载 ， 就 能 夫 妻 再 聚 ， 共 享 欢 乐 ， 谁 知 一 别 六 载 ， 只 见 音 信 不 见 人 ， 到 如 今 ， 竟 然 是 黄 鹤 一 去 不 复 返 ， 当 年 匆 匆 一 别 竟 成 永 别 。 几 个 月 来 的 苦 苦 相 思 相 盼 ， 换 来 的 却 是 这 撕 人 心 弦 的 噩 耗 ， 她 恨 老 天 没 长 眼 ， 恨 人 间 太 不 平 ， 这 么 大 的 苦 难 怎 会 落 到 她 这 样 一 个 温 柔 、 善 良 的 弱 女 子 身 上 ， 此 生 留 下 终 天 恨 ， 魂 归 幽 冥 也 断 肠 ！
郎 中 找 来 了 ， 说 本 是 操 劳 过 度 ， 又 急 火 攻 心 ， 开 了 几 副 药 ， 吩 咐 边 吃 药 边 静 养 ， 王 彦 良 与 弟 弟 和 妻 子 商 量 ， 把 徐 淑 娘 的 娘 、 妹 妹 都 接 来 了 ， 陪 她 聊 天 解 闷 ， 徐 绶 也 带 儿 子 来 看 望 女 儿 ， 王 彦 良 他 们 怕 增 加 大 嫂 的 伤 感 ， 不 设 灵 堂 。 徐 绶 却 吩 咐 把 灵 堂 设 起 来 ， 并 筹 备 为 女 婿 招 魂 。 岂 料 任 医 生 如 何 诊 治 ， 她 母 亲 、 妹 妹 如 何 照 料 ， 淑 娘 天 天 以 泪 洗 面 ， 任 凭 母 亲 、 妹 妹 如 何 劝 解 ， 却 听 不 进 去 一 句 ， 夜 夜 大 喊 大 叫 不 停 ， 强 烈 的 刺 激 ， 巨 大 的 心 里 痛 苦 ， 彻 底 搅 乱 了 她 的 正 常 思 维 ， 夜 间 不 能 睡 ， 白 天 不 停 哭 泣 ， 只 觉 得 阳 光 不 再 灿 烂 ， 天 空 不 再 湛 蓝 ， 世 上 再 没 有 欢 歌 ， 人 间 没 有 笑 语 ， 世 间 万 物 永 远 沉 浸 在 一 片 迷 雾 之 中 。 她 的 病 情 一 日 重 似 一 日 ， 挨 了 一 个 月 ， 茶 水 不 进 ， 遍 身 消 瘦 ， 两 眼 深 陷 ， 眼 珠 常 常 一 动 不 动 地 盯 着 床 ， 几 个 时 辰 也 不 动 一 下 ， 晚 上 不 再 哭 叫 ， 她 娘 与 妹 妹 也 只 有 泪 眼 对 泪 眼 ， 没 有 话 说 ， 王 彦 良 和 弟 弟 们 、 余 贞 仪 抱 着 孩 子 ， 一 有 空 闲 就 在 床 头 侍 奉 、 劝 解 ， 医 生 也 不 知 请 了 多 少 ， 药 也 不 知 熬 了 几 缸 ， 到 头 来 ， 病 更 重 ， 体 更 弱 。
眼 看 看 关 将 近 ， 王 家 没 有 了 昔 日 的 欢 乐 ， 王 彦 良 弟 兄 已 查 出 了 害 死 长 兄 的 蒙 古 贵 人 乃 南 京 路 总 管 贴 木 儿 ， 日 夜 想 着 报 仇 ， 又 怕 父 亲 在 任 得 知 消 息 ， 受 不 了 打 击 ， 可 是 大 嫂 病 成 这 样 子 ， 他 们 一 个 也 走 不 开 ， 只 得 四 处 求 医 ， 余 贞 仪 更 是 日 夜 烧 香 念 佛 ， 祈 求 菩 萨 保 佑 。
腊 月 十 五 这 天 ， 余 贞 仪 烧 完 香 后 来 到 大 嫂 的 房 中 ， 只 见 淑 娘 的 脸 变 成 了 紫 黑 色 ， 象 块 烤 焦 了 的 木 炭 ， 她 的 鼻 孔 煽 动 着 ， 大 张 着 干 裂 的 嘴 唇 ， 粗 重 地 喘 息 着 ， 干 燥 的 喉 咙 里 冒 出 的 不 是 水 气 ， 而 是 呛 人 的 浓 烟 。 贞 仪 坐 床 边 ， 问 了 几 句 话 ， 淑 娘 没 有 答 应 ， 突 然 她 伸 出 长 枯 的 双 手 ， 一 把 抓 住 贞 仪 的 手 ， 喘 着 粗 气 ， 说 ： “ 二 妹 ， 把 ------弟 弟 ------们 ------ 叫 -------来 。”
贞 仪 点 点 头 ， 回 头 叫 丫 环 去 找 人 ， 一 会 儿， 王 彦 良 弟 兄 六 人 齐 聚 大 嫂 床 边 ， 淑 娘 示 意 扶 她 坐 下 来 ， 贞 仪 与 两 个 丫 环 把 她 慢 慢 扶 起 ， 后 面 放 一 床 被 条 靠 着 ， 这 一 折 腾 ， 耗 去 了 淑 娘 许 多 气 力 ， 她 喘 息 了 好 一 阵 才 回 过 劲 来 ， 将 六 弟 廷 文 、 七 弟 彦 和 家 搂 在 怀 中 ， 满 面 答 容 地 说 ： “ 六 年-----了 ------ 看 着 ------弟 弟 们  ---------长 大 一 一 成 人 ，我 在------- 九 泉 -------之 下 -------也 ------- 心 满 ------ 意 足 ------- 了 。 ” 她 一 个 个 地 嘱 咐 、 一 个 人 地 叮 咛 ， 又 反 复 告 诫 大 家 团 结 一 心 ， 要 想 法 把 父 亲 接 回 来 ， 尽 忠 尽 孝 ， 打 虎 还 是 亲 兄 弟 ， 上 阵 还 是 父 子 兵 ， 最 后 ， 收 起 笑 颜 ， 乞 求 地 看 着 王 彦 良 、 王 彦 明 ， 说 ： “ 二 弟 ， 三 弟 ， 我 死 后 ------- 等 你 们 --------成 了 -------大 业 --------你 们 -----要 -------为 ----你 们 大 哥------ 报 仇-------不 然 -----我 ------死---------不 瞑 目 ！ ” 王 彦 良 弟 兄 含 泪 点 头 ， 请 求 大 嫂 宽 心 养 病 ， 静 待 康 复 ， 王 彦 良 他 们 预 感 大 嫂 不 行 了 ， 这 一 天 就 在 淑 娘 房 里 房 外 守 着 不 走 ， 果 然 到 了 晚 间 ， 淑 娘 房 里 哭 声 动 天 --------- 徐 淑 娘 离 开 了 人 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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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淑 娘 的 死 比 起 他 丈 夫 的 死 ， 更 令 人 心 伤 ， 更 牵 动 了 上 上 下 下 所 有 人 的 心 ， 王 家 兄 弟 六 人 全 赖 她 长 嫂 代 母 ， 一 手 培 养 成 人 ， 家 中 依 附 的 弟 兄 、 下 人 ， 还 有 四 乡 百 姓 ， 谁 没 有 得 到 她 冬 日 太 阳 一 般 的 温 暖 ， 谁 没 有 得 到 过 她 春 日 朝 露 一 般 的 滋 润 ， 于 是 整 个 埭 口 河 、 仰 山 湖 一 遍 哭 声 ， 就 连 孙 涛 、 赵 微 、 张 野 这 些 刚 烈 汉 子 也 泪 水 滂 沱 ， 有 的 甚 至 濠 淘 大 哭 。 当 天 晚 上 ， 孙 涛 、 印 兰 花 商 议 ， 劝 王 彦 良 、 王 彦 明 节 哀 顺 变 ， 准 备 办 理 淑 娘 的 后 事 ， 王 彦 良 思 忖 了 一 下 ， 说 要 办 大 嫂 七 日 七 夜 花 斋 ， 同 时 为 大 哥 设 灵 招 魂 ， 又 说 长 嫂 代 母 ， 是 大 嫂 养 育 了 他 们 弟 兄 ， 大 嫂 无 子 ， 他 们 应 该 为 她 带 孝 ， 孙 涛 、 印 兰 花 同 意 做 斋 招 魂 ， 但 说 带 孝 只 能 是 王 彦 良 刚 三 个 月 的 儿子 。 印 兰 华 以 小 孩 出 生 之 初 ， 即 承 大 礼 ， 取 名 为 礼 初 。
第 二 日 ， 印 兰 华 让 孙 涛 去 三 祖 寺 请 来 十 名 和 尚 ， 去 天 堂 山 请 来 十 名 道 士 ， 在 上 门 大 屋 及 屋 前 的 大 田 上 ， 摆 设 道 场 。 接 着 ， 四 面 乡 绅 故 交 旧 友 ， 乡 民 及 新 老 亲 戚 ， 前 来 举 哀 、 烧 香 。灵 旗 飘 飘 ， 钱 龙 飞 飞 ， 锣 鼓 敲 打 着 人 们 的 心 弦 ， 唢 呐 吹 着 叫 人 魂 灵 欲 断 的 曲 调 ， 王 彦 良 抱 着 满 身 带 孝 的 三 个 月 的 儿 子 ， 带 着 弟 弟 们 哭 迎 着 一 班 班 、 一 处 处 亲 友 的 到 来 。
吕亮 及 蔡 长 勇 的 手 下 弟 兄 ， 四 乡 之 民 纷 纷 男 帮 外 ， 女 帮 内 。 一 连 七 日 ， 和 尚 道 士 大 做 法 事 ， 替 换 休 息 ， 日 夜 不 停， 礼 成 后 ， 已 是 淑 娘 死 后 七 日 了 。 王 彦 良 、 王 彦 明 为 表 示 对 大 嫂 的 怀 念 与 尊 敬 ， 决 定 找 响 肠 河 的 亲 族 商 量 ， 尊 有 事 迹 、 坟 茔 可 考 的 王 公 华 正 为 一 世 祖 ， 将 淑 娘 附 葬 在 一 世 祖 的 墓 旁 。 响 肠 河 的 族 人 即 华 正 公 次 子 祖 三 公 之 后 ， 那 时一 直 互 有 来 往 ， 深 感 淑 娘 贤 德 ， 欣 然 同 意 。 印 兰 华 来 到 响 肠 河 西 冲 口 凤 凰 山 华 正 公 墓 旁 ， 看 后 山 如 金 凤展 翅 ， 飘 然 欲 起 ， 四 面 青 山 相 拱 ， 绿 水 如 带 ， 脚 下 有 百 箩 丘 ， 一 马 平 川 ， 面 前 清 风 岭 山 光 明 秀 ， 不 禁 赞 叹 不 已 。 甲 辰 年 ， 冬 腊 月 二 十 六 日 ， 王 家 百 人 抬 棺 ， 千人 相 送 至 响 肠 河 ， 响 肠 河 族 人 大 摆 祭 礼设 奠 。 二 十 八 日 ， 徐 淑 娘 下 葬 。 从 此 她 的 美 丽 贤 德 之 灵 气 与 凤 形 山 融 成 一 体 。
这 年 的 除 夕 、 春 节 显 得 格 外 冷 冷 清 清 ， 毫 无 生 机 ， 徐 淑 娘 下 葬 时 天 上 飞 起 铺 天 盖 地 的 茫 茫 大 雪 ， 一 直 下 了 一 尺 多 深 ， 接 着 寒 风 呼 呼 ， 天 地 昏 暗 ， 一 直 到 正 月 二 十 天 才 放 晴 ， 王 彦 良 、 王 彦 明 不 等 积 雪 化 尽 ， 就 派 人 到 各 佃 户 、 乡 民 家 查 访 积 雪 是 否 伤 屋 、 伤 人 ， 送 去 一 些 衣 物 ， 一 面 密 议 待 雪 消 融 路 通 河 通 后 ， 好 去 南 京 找 帖 木 儿 报 仇 。
十四、集 庆报 仇   巧遇刘福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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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 月 末 ， 天 气 晴 好 ， 经 与 孙 涛 、 吕 亮 商 议 ， 因 去 南 京 一 路 行 程 遥 远 ， 人 多 众 杂 ， 怕 王 彦 良 性 情 急 躁 ， 行 事 不 稳 ， 又 妻 子 年 轻 ， 孩 子 幼 小 ， 让 他 留 在 家 中 ， 由 王 彦 明 带 吕 亮 、 曹 汇 仁 、 吴 一 节 、 李 采 薇 、 张 野 、 王 金 ， 另 加 四 名 武 艺 较 好 、 为 人 忠 勇 稳 妥 的 弟 兄 一 道 去 集 庆 报 仇 。王 彦 章 时 年 十 五 ，武 艺 超 群，特 别 是他 自大嫂 死后，自 己 悟 出一 套 铁 布 衫 功 夫， 家 中 诸 将 很 少 对 手。也 一 定 要 去 ， 王 彦 明 考 虑 他 虽 性 情 刚 烈 但 武 艺 出 众， 又 年 纪 小 ， 可 能 行 事 方 便 ， 就 让 他 一 同 前 往 。 只 是 赵 微 不 知 从 什 么 地 方 知 道 了 消 息 也 要 去 ， 王 彦 明 怕 他 急 燥 惹 事 ， 多 有 不 便 ， 坚 决 不 同 意 ， 但 赵 微 发 誓 ， 一 切 行 动 听 从 指 挥 。 王 彦 明 只 好 让 步 ， 同 意 他 去 ， 喜 得 他 乱 蹦 乱 跳 ， 连 呼 “ 万 岁 ”。
王 彦 明 一 行 十 三 人 白 日 分 散 出 发 ， 晚 间 穿 过 梅 城 ， 到 了 安 庆 集 会 ， 换 成 富 商 打 扮 ， 把 兵 刃 藏 在 箱 中 ， 假 说 货 物 ， 连 夜 打 马 飞 奔 ， 清 晨 来 到 安 庆 ， 将 马 在 市 上 卖 掉 ， 搭 乘 两 条 大 船 ， 顺 江 而 下 ， 一 路 上 江 水 滔 滔 ， 波 翻 浪 涌 ， 王 彦 明 禁 不 住 心 潮 澎 湃 ， 思 绪 绵 绵 。
同 船 的 人 自 称 商 贩 ， 做 的 是 小 本 生 意 ， 混 熟 后 知 道 共 有 三 拨 ， 刘 老 板 及 三 个 伙 计 ， 罗 老 板 及 两 个 伙 计 ， 王 彦 明 五 个 弟 兄 。 他 们 大 谈 几 年 来 天 下 风 暴 将 来 ， 山 东 、 河 北 民 变 迭 起 ， 一 些 豪 强 官 僚 也 因 各 种 原 因 聚 众 过 州 夺 府 ， 王 彦 明 始 觉 两 年 来 未 离 家 乡 ， 天 下 已 是 大 变 ， 只 怕 大 元 倾 覆 在 即 了 。 内 有 一 络 腮 胡 子 的 黑 脸 大 汉 一 直 很 少 言 语 ， 开 船 时 坐 在 船 头 看 着 大 江 东 去 而 沉 思 不 语 ， 众 人 谈 论 时 ， 他 只 笑 笑 而 已 ， 买 酒 买 饭 也 是 他 的 两 个 伙 计 上 岸 的 ， 他 守 在 船 上 却 只 有 两 个 木 箱 放 在 那 里 ， 看 不 出 有 多 少 货 物 ， 王 彦 明 也 很 少 言 语 ， 两 人 偶 一 抬 头 对 眼 ， 笑 笑 而 已 。 船 继 续 东 行 ， 三 十 来 岁 的 细 眉 笑 脸 、 白 白 胖 胖 的 商 人 罗 老 板 主 动 找 王 彦 明 说 话 ， 他 说 ： “ 王 老 板 ， 你 有 四 五 个 伙 计 ， 只 有 几 个 箱 子 的 货 物 ， 就 像 船 头 刘 老 板 一 样 ， 我 看 你 们 言 行 举 止 龙 行 虎 步 ， 决 非 一 般 商 人 ， 倒 像 是 英 雄 人 物 。 ” 王 彦 明 微 微 一 笑 ， 说 ： “ 罗 老 板 取 笑 了 。 王 某 年 少 ， 初 学 生 意 ， 诸 多 事 体 还 望 罗 老 板 关 照 ， 岂 敢 妄 自 菲 薄 ， 称 作 英 雄 好 汉 。 ” 见 到 刘 老 板 向 这 边 看 了 两 眼 ， 便 道 ： “ 倒 是 刘 老 板 双 目 如 炬 ， 气 宇 非 凡 ， 眉 含 天 下 忧 乐 ， 胸 藏 十 万 甲 兵 。 ” 刘 老 板 也 是 微 微 一 笑 ， 道 ： “ 这 位 兄 弟 ， 刘 某 人 流 落 江 湖 ， 做 些 小 本 生 意 ， 粘 些 蝇 头 微 利 以 养 家 糊 口 ， 不 知 尊 驾 何 出 此 言 ？” 王 彦 明 拱 拱 手 道 ： “ 既 然 刘 老 板 此 行 负 有 重 任 ， 又 不 便 说 明 ， 只 当 王 某 一 句 戏 言 ， 王 某 决 非 多 事 之 人 ， 刘 老 板 尽 可 放 心 。 ” 刘 老 板 一 怔 ， 随 即  答 道 ：“王 兄 弟 ， 我 看 你 气 度 举 止 ， 一 定 出 身 官 宦 之 家 ， 你 的 伙 计 个 个 豪 爽 、 英 风 侠 气 ， 你 自 己 眉 含 怨 ， 心 藏 恨 ， 此 行 怕 是 了 却 什 么 重 大 心 事 ？ 若 有 用 得 上 刘 某 的 地 方 ， 刘 某 人 为 朋 友 两 肋 插 刀 。 ”    罗 老 板 听 了 他 们 的 话 ， 有 些 恐 慌 ， 他 只 有 两 个 伙 计 ， 却 带 着 许 多 生 漆 ， 桐 油 要 运 往 集 庆 ， 上 船 时 因 不 想 出 大 钱 包 这 条 大 船 ， 船 老 大 又 让 上 了 这 两 伙 人 ， 想 不 到 这 两 方 有 来 头 ， 眼 看 天 色 不 早 ， 心 中 急 得 直 打 鼓 ， 直 悔 不 该 贪 小 钱 ， 没 坐 小 船 ， 情 急 中 他 把 一 个 伙 计 拉 到 船 尾 ， 悄 声 嘀 咕 起 来 。
刘 老 板 见 罗 老 板 去 了 船 尾 ， 将 王 彦 明 扯 进 船 舱 ， 两 人 坐 下 来 ， 刘 道 ： “ 王 兄 弟 说 我 行 迹 ， 有 何 依 据 ？ 愿 闻 其 详 。 ” 王 彦 明 笑 笑 ， 道 ： “ 刘 老 板 是 承 认 王 某 之 言 了 ？ ” 刘 老 板 笑 道 ： “ 正 是 ， 只 是 评 价 倒 不 敢 当 。 ” 王 彦 明 也 笑 道 ： “ 刘 老 板 果 然 爽 快 ， 想 刘 老 板 上 船 之 时 ， 岸 上 十 多 人 或 坐 或 立 ， 或 看 江 看 天 ， 打 扮 不 同 ， 神 情 却 一 样 ， 看 你 上 船 后 ， 一 齐 上 了 后 面 两 只 小 船 ， 中 午 我 们 停 船 吃 饭 ， 那 小 船 也 在 后 面 停 下 ， 我 亲 眼 看 见 贵 伙 计 与 那 小 船 上 的 人 上 岸 后 交 谈 ， 可 见 刘 老 板 决 非 泛 泛 行 商 之 行 为 ， 并 且 看 得 出 这 船 上 掌 舵 的 父 子 是 你 们 安 排 的 人 ， 此 其 一 也 ；刘 老 板 的 伙 计 谈 起 了 河 南 山 东 乡 民 叛 官 ， 多 如 牛 毛 ， 时 间 、 地 点 、 人 物 十 分 清 晰 ， 可 见 是 有 心 详 察 ， 又 反 复 说 什 么 你 们 那 里 人 已 传 ‘ 明 王 出 世 ’、‘ 弥 勒 佛 降 生 ’， 天 下 苍 生 可 安 ， 可 享 太 平 安 康 ， 此 乃 白 莲 教 的 教 义 ， 听 两 位 伙 计 之 言 ， 你 们 家 在 颖 州 ， 颖 州 一 带 白 莲 教 已 吸 引 了 不 少 人 ， 宣 传 光 明 、 宣 传 明 王 一 出 日 子 就 好 过 ， 每 当 伙 计 说 到 精 彩 处 ， 我 见 你 虽 不 多 插 言 ， 但 看 得 出 你 听 了 意 气 风 发 ， 豪 情 满 怀 ， 那 一 种 不 可 言 状 的 喜 悦 之 情 ， 流 露 在 眉 宇 间 ， 此 其 二 也 ； 你 俯 视 大 江 ， 仰 视 云 天 ， 吐 气 如 虹 ， 既 有 忧 国 忧 民 之 感 慨 ， 又 有 整 民 济 民 之 豪 情 ， 此 其 三 也 。 不 知 老 板 以 为 然 否 ？ ” 刘 老 板 “ 哈 哈 " 大 笑 ， 声 震 寒 空 ， 笑 罢 扶 住 王 彦 明 双 肩 ， 道 ： “ 知 我 者 ， 王 兄 弟 也 。不 瞒 你 说 ， 本 人 姓 刘 名 福 通 ， 河 南 江 北 行 省 颖 州 人 氏 。 与 我 义 兄 韩 山 童 传 教 十 年 ， 集 众 数 千 ， 只 待 时 机 ， 济 世 救 民 ， 近 有 人 谣 传‘ 明 王 ’ 者 ， 真 有 其 人 ， 其 姓 暗 切 ‘ 明 ’ 意 ， 其 名 暗 含 群 首 之 兆 ， 此 乃 吾 兄 大 忌 也 。 我 兄 夜 梦 此 人 现 流 落 在 长 江 边 上 ， 夜 有 红 光 出 现 ， 故 派 人 沿 江 查 访 ， 兼 秘 密 传 教 ， 我 奉 命 沿 线 查 检 他 们 的 活 动 情 况 ， 又 说 南 京 有 瑞 彩 生 成 ， 故 去 请 高 人 查 询 真 伪 。 ”
王 彦 明 听 到 此 处 ， 深 感 天 下 已 出 枭 雄 ， 不 出 十 载 ， 将 会 风 云 变 色 ， 乾 坤 再 造 ， 立 觉 自 己 肩 上 担 子 更 重 ， 又 感 其 真 诚 ， 但 又 以 其 言 多 虚 迷 ， 一 时 并 未 答 言 ， 王 彦 明 总 预 感 将 来 不 灭 元 则 亡 ， 灭 元 者 决 少 不 了 面 前 这 人 。 其 实 ， 八 年 后 ， 果 然 是 刘 福 通 在 颖 州 组 织 义 军 ， 大 破 元 军 ， 天 下 响 应 ， 后 来 攻 汴 梁 ， 建 大 宋 ， 分 兵 北 伐 ， 直 捣 幽 燕 。 王 彦 明 很 快 控 制 住 滚 滚 思 绪 ， 抓 住 刘 福 通 的 双 手 ， 道 ： “ 刘 兄 大 才 大 志 ， 可 敬 可 贺 ， 黄 天 后 土 ， 必 佑 我 兄 ， 能 酬 壮 志 ， 驱 除 鞑 虏 ， 一 统 中 原 。 ” 刘 福 通 笑 道 ： “ 谋 事 在 人 ， 成 事 在 天 ， 天 意 高 渺 ， 有 谁 能 知 ， 不 过 王 兄 弟 此 行 何 事 ， 可 否 相 告 ？ ”
王 彦 明 答 道 ： “ 在 下 带 家 中 弟 兄 为 我 长 兄 报 仇 ， 去 杀 集 庆 路 总 管 帖 木 儿 。 ” 刘 福 通 “ 哦 " 了 一 声 ， 道 ： “ 帖 木 儿 家 世 显 贵 ， 手 握 集 庆 镇 戌 兵 兵 权 ， 贤 弟 人 力 太 少 ， 岂 可 轻 易 去 得 。 ” 王 彦 明 道 ： “ 刘 兄 放 心 ， 兄 弟 人 虽 少 ， 但 个 个 身 手 不 凡 ， 况 此 行 并 非 拼 命 ， 只 有 智 取 。 ” 刘 福 通 点 点 头 ， 道 ： “ 也 是 ， 贤 弟 当 小 心 才 是 ， 贤 弟 尊 姓 大 名 ， 家 住 何 处 ， 可 否 以 实 相 告 。 ” 王 彦 明 笑 道 ： “ 男 子 汉 大 丈 夫 ， 行 不 改 姓 ， 坐 不 更 名 ， 在 下 姓 王 名 彦 明 ， 表 字 廷 珪 ， 安 庆 路 舒 州 人 氏 。 ” 刘 福 通 又 “ 哦 " 了 一 声 ， 沉 吟 片 刻 疑 虑 道 ： “ 贤 弟 ， 果 真 姓 王 。 ” 王 彦 明 有 些 不 快 ， 道 ： “ 刘 兄 不 信 也 罢 。”刘 福 通 摆 手 道 ： “ 贤 弟 息 怒 ， 非 是 刘 某 失 言 ， 贤 弟 姓 名 ， 与 我 找 寻 之 人 有 些 相 合 ， 况 我 观 贤 弟 气 度 ， 举 止 、 心 机 、 文 思 亦 有 居 高 临 下 之 象 ， 最 重 要 处 ， 乃 贤 弟 额 上 七 颗 亮 点 ， 分 明 北 斗 七 星 ， 人 言 群 星 朝 北 斗 ， 此 非 天 子 之 像 乎 ？ ” 王 彦 明 朗 声 大 笑 道 ： “ 刘 兄 乃 当 世 英 雄 ， 何 句 句 迷 信 ， 不 言 人 之 进 取 ， 天 下 百 人 百 像 ， 万 人 万 形 ， 男 子 汉 生 天 地 间 ， 处 身 立 世 ， 只 求 匡 时 济 世 ， 为 民 造 福 ， 生 当 做 人 杰 ， 死 亦 为 鬼 雄 ， 像 长 得 如 何 ， 岂 是 我 等 看 得 重 的 。 ” 刘 福 通 笑 道 ： “ 贤 弟 之 见 高 出 愚 兄 ， 刘 某 佩 服 。大 丈 夫 做 事 只 求 遵 天 理 ， 崇 大 义 ， 不 以 成 败 论 英 雄 ， 刘 某 他 日 定 不 以 此 为 念 ， 匡 扶 正 义 就 是 了 。 ” 二 人 越 说 越 投 机 ， 看 看 耽 误 罗 老 板 进 舱 ， 相 邀 着 走 出 来 ， 边 走 边 道 ： “ 贤 弟 ， 你 我 切 莫 忘 了 今 日 长 江 舟 中 交 心 之 情 ， 有 空 到 了 颖 州 ， 刘 某 结 彩 相 迎 ， 只 是 贤 弟 不 嫌 愚 兄 罗 嗦 ， 从 今 更 名 廷 珪 为 宜 。 ” 王 彦 明 道 ： “ 也 好 ， 就 算 相 识 纪 念 罢 了 。 至 于 颖 州 之 行 暂 时 也 说 不 准 ， 有 机 会 一 定 登 门 讨 教 。 ” 刘 福 通 道 声 “ 也 好 ”。 自 此 ， 王 彦 明 以 字 廷 珪 称 于 世 间 。  
却 说 二 人 走 出 船 舱 ， 但 见 江 风 扑 面 ， 波 涛 涌 动 ， 红 目 如 染 ， 天 地 间 一 道 辉 煌 。 王 廷 珪 看 看 身 边 高 大 雄 俊 的 刘 福 通 ， 想 着 他 横 扫 天 下 的 雄 心 壮 志 ， 骤 觉 自 己 能 生 这 样 一 个 可 以 大 有 作 为 的 时 代 、 结 识 这 样 肝 胆 照 人 的 英 雄 ， 不 能 不 说 是 人 生 一 件 快 事 ， 似 乎 天 地 更 高 ， 地 也 更 阔 了 。 很 快 ， 天 色 转 暗 ， 王 廷 珪 与 刘 福 通 令 人 把 中 午 买 的 酒 菜 拿 出 来 热 了 ， 邀 罗 老 板 一 道 吃 酒 谈 天 ， 船 上 客 商 的 规 矩 是 晚 上 吃 住 船 上 ， 不 敢 上 岸 ， 恐 一 时 疏 忽 ， 货 物 遭 人 窥 窃 。 王 刘 二 人 交 心 相 识 ， 心 心 相 惜 ，杯 来 酒 往 ， 豪 气 万 丈 ， 笑 语 喧 哗 。刘 福 通 的 两 名 弟 兄 ， 后 来 带 兵 北 伐 ， 名 闻 天 下 的 毛 贵 、 破 关 藩 ， 与 赵 微 、 李 采 薇 等 也 兴 致 很 高 ， 高 声 相 邀 ， 一 时 间 酒 气 熏 人 ， 杯 盘 狼 籍 ， 罗 老 板 疑 心 他 们 是 强 人 ， 看 他 们 酒 酣 耳 热 之 时 ， 唯 论 天 下 兴 亡 大 事 ， 心 中 十 分 佩 服 ， 始 觉 他 们 果 然 并 非 常 人 ， 自 己 一 颗 心 也 安 了 下 来 。长江上有句话，叫“早吃安庆饭，晚点芜湖灯。”果然吃饭之后，船家说已到芜湖，问是否上岸有事，王廷珪看看刘福通。他看刘福通沿途安有引线要联络，刘福通读懂了他的眼神，笑着摆摆手。那破关藩对座中拱拱手，走上船头，吹了一声口哨，后面上来一只小船，破关藩对大船上撑船人耳语几句，撑船人又向小船上人说了几句。小船如飞而去。破关藩回到船舱，王廷珪与刘福通正在说话。
原 来 罗 老 板 也 是 舒 州 人 氏 ， 祖 籍 源 潭 ， 随 父 亲 搬 到 天 柱 山 下 ， 言 谈 中 才 知 道 面 前 就 是 大 名 鼎 鼎 的 解 梅 城 之 围 王 公 子 ， 一 面 高 叫 三 生 有 幸 ， 就 把 他 们 弟 兄 这 些 事 迹 对 刘 福 通 说 了 ，刘福通听了也很意外，道：“原来贤弟就是王三公子，贵昆仲我亦有耳闻，流民只称二公子、三公子，但见公子的也不多，多不能言其详，金融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王 廷 珪 连 称 ： “ 惭 愧 ！ ” 刘 福 通 又 问 起 王 廷 珪 的 一 些 情 况 ， 赵 微 就 把 平 白 云 山 、 开 埭 口 河 等 事 说 了 ， 刘 福 通 大 加 赞 赏 ， 身 材 俊 秀 、 文 武 双 全 的 毛 贵 竖 起 大 拇 指 ， 道 ：“三 公 子 招 募 流 民 ， 开 荒 屯 田 ， 此 行 一 举 多 得 ， 令 人 佩 服 ， 要 平 定 天 下 ， 开 创 大 业 ， 不 能 不 争 取 民 众 积 集 粮 草 。 ” 王 廷 珪 笑 道 ： “ 小 小 埭 口 河 又 能 囤 得 多 少 粮 ， 只 能 说 救 救 一 些 流 民 罢 了 ， 要 是 刘 兄 、 毛 兄 将 来 打 天 下 ， 那 必 得 占 一 块 巩 固 地 域 ， 建 立 政 府 管 理 民 屯 ， 并 用 军 队 大 面 积 屯 田 才 是 。”毛 贵 胸 怀 壮 志 ， 对 王 廷 珪的 话 品 味 了 很 久 。 十 二 年 后 ， 毛 贵 率 十 万 大 军 北 伐 ， 攻 占 山 东 ， 设 立 “ 宾 兴 院 " ， 选 派 官 吏 ， 并 采 取 屯 田 减 轻 赋 税 的 措 施 恢 复 生 产 。
大 家 越 说 越 投 机 ， 赵 微 、 破 关 藩 他 们 大 呼 小 叫 ， 恨 不 得 当 时 就 召 集 大 军 ， 挥 师 北 伐 ， 直 捣 中 原 。 到 了 午 夜 时 分 ， 众 人 才 有 些 疲 倦 ， 倒 头 睡 下 。 王 廷 珪 迷 迷 糊 糊 地 闭 上 眼 ， 突 然 被 一 阵 冷 风 吹 醒 ， 睁 眼 一 看 ， 只 见 有 人 掀 开 遮 盖 舱 间 的 毡 子 ， 悄 悄 出 去 了 ， 王 廷 珪 心 知 必 有 蹊 跷 ， 出 去 的 人 也 到 船 头 去 了 ， 就 只 穿 一 双 袜 子 ， 手 按 插 在 鞋 中 的 那 柄 护 身 小 剑 跟 了 出 去 。 此 时 正 是 二 月 之 初 ， 深 夜 的 江 舟 上 十 分 寒 冷 ， 但 见 船 头 上 迷 迷 糊 糊 ， 却 是 刘 福 通 与 毛 贵 、破 关 藩 。 王 廷 珪 伏 在 船 上 ， 侧 耳 倾 听 ， 那 毛 贵 以 为 他 人 皆 睡 ， 声 音 大 了 许 多 ， 只 听 他 说 ： “ 二 哥 ， 这 王 廷 珪今 日 不 除 ， 将 来 必 定 是 我 们 的 劲 敌 ， 天 下 恐 怕 就 要 姓 王 ， 成 大 业 怎 么 能 心 慈 手 软 。 ” 刘 福 通 的 声 音 也 很 清 晰 ， 他 说 ：“贤 弟 ， 我 们 的 敌 人 是 元 鞑 子 ， 你 认 为 天 下 就 那 么 容 易 得？ 今 日 虽 然 天 下 纷 攘 ， 但 群 雄 未 起 ， 此 时 若 除 英 雄 ， 定 为 天 下 人 不 齿 ， 将 来 有 谁 敢 依 附 我 们 ？何 况 我 们 互 相 鼓 励 ， 互 相 声 援 ， 将 来 举 事 互 相 呼 应 ， 必 能 大 震 声 威 ， 驱 除 鞑 虏 。 ” “ 唉 一 一 '”毛 贵 叹 了 口 气 ， 说 ： “ 就 听 你 的 吧 ， 不 过 那 姓 罗 的 总 要 杀 掉 吧 ， 他 知 道 了 那 么 多 我 们 的 事 。 ” 不 待 刘 福 通 说 话 ， 那 破 关 藩 说 ： “ 对 ， 我 下 午 时 分 就 见 姓 罗 的 与 他 的 一 个 伙 计 在 一 块 密 议 ， 那 伙 计 叫 他 ‘大 哥 ’， 神 情 很 女 人 ， 不 知 有 何 诡 计 。 ” 过 了 一 阵 子 ， 才 听 刘 福 通 道 ： “ 姓 罗 的 乃 一商 贾，似 有 胆 识，我 们 说 话 才 不 避 他 ， 我 相 信 我 判 断 不 错 ， 他 与 伙 计 密 谈 ， 想 必 是 看 出 我 们 不 是 商 人 ， 遇 上盗 贼 ，商 量对 策，我 们 何 必 伤 及 无 辜 之 人 的 性 命 ？ ”王 廷珪 听 出 是 毛 贵 拉 刘 福 通 出 去 建 议 杀 他 与 罗 老 板 ， 但 看 得 出 有 刘 福 通 的 阻 挠 ， 并 无 大 碍 ， 赶 紧 退 回 舱 中 装 睡 ， 果 然 一 会 儿 ， 三 人 也 悄 然 进 舱 ， 一 会 儿就 哼 声 如 雷 。  
天 明 时 分 ， 船 靠 集 庆 ， 但 见 红 日 东 升 ， 江 面 上 波 光 粼 粼 ， 白 帆 点 点 ， 岸 上 渔 村 、 岸 边 渔 船 上 升 起 缕 缕 炊 烟 ， 集 庆 城 门 已 开 。 王 廷 珪 、 刘 福 通 等 人 作 别 上 岸 ， 刘 福 通 握 着 王 廷 珪 的 手 ， 王 廷 珪无 限 深 情 道 ： “ 刘 兄 珍 重 ， 后 会 有 期 。 ”
2
王 廷 珪 选 一 个 离 集 庆 路 府 很 近 又 较 僻 静 的 旅 店 住 下 。 一 会儿 ， 吕 亮 他 们 也 来 了 ， 王 廷 珪 低 声 道 ： “ 各 位 弟 兄 ， 我 们 按 计 划 行 动 ， 到 路 府 四 周 侦 看 情 形 ， 熟 悉 地 形 、 地 物 ， 一 定 要 从 容 不 迫 ， 千 万 不 可 露 出 痕 迹 ， 然 后 沿 大 街 向 西 行 ， 李 兄 、 张 兄 先 到 马 市 上 买 上 好 马 十 三 匹 ， 到 西 城 找 一 备 有 马 厩 的 旅 馆 安 顿 下 来 ， 喂 好 马 ， 等 半 夜 ， 我 们 若 能 悄 然 得 手 ， 便 偷 偷 离 开 这 里 ， 若 打 起 来 ， 就 退 到 旅 店 会 齐 ， 骑 上 马 ， 夺 路 西 走 。 ”众 人 答 应 着 散 开 。 王 廷 珪 同 吕 亮 、 王 彦 章 扮 做 书 生 ， 穿 街 走 巷 ， 寻 诗 觅 句 ， 王 金 和 两 弟 兄 扮 做 下 人 ， 提 篮 捉 棍 跟 在 后 面 ， 几 个 人 大 摇 大 摆 一 派 纨 绔 阔 少 的 模 样 ， 但 他 们 的 眼 睛 一 直 叮 着 集 庆 路 府 不 放 。
集 庆 路 衙 握 有 兵 权 ， 门 口 有 镇 戌军 把 守 ， 房 院 很 大 ， 四 面 都 有 围 墙 ， 很 难 逾 越 ， 围 墙 四 角 都 有 岗 楼 ， 驻 有 哨 兵 。 楼 角 上 还 挂 有 灯 笼 ， 估 计 到 了 晚 上 ， 灯 笼 都 要 点 燃 ， 一 片 光 亮 ， 寻 常 时 候 ， 怕 是 一 只 飞 鸟 也 难 进 入衙 门 及 里 面 院 落 ， 几 个 人 转 了 一 圈 ， 顿 觉 此 行 比 家 中 预 计 的 还 要 困 难 得 多 ， 午 饭 时 分 ， 边 吃 饭 边 谈 起 看 到 的 情 形 ， 都 说 晚 间 摸 进 去 是 很 困 难 的 ， 就 是 进 去 了 ， 也 很 难 悄 悄 出 来 ， 吕 亮 皱 眉 想 了 很 久 ， 道 出 了 顾 虑 ： 说 ： “ 通 帖 木 儿可 能 为 人 凶 狂 ， 树 敌 太 多 ， 故 防 守 极 严 。 夜 间 肯 定 足 不 出 户 ， 卧 房 四 面 不 是 伏 兵 就 是 机 关 。”赵 微 大 叫 道 ： “ 白 天 等 他 出 来 ， 冲 上 去 一 刀 宰 了 他 怎 样 ？”王 廷 珪 “ 嘘 ”了 一 声 ， 示 意 他 说 话 小 声 ， 道 ： “ 白 天 行 动 肯 定 不 行 ， 晚 间 又 混 不 进 去 ， 我 们 必 须 找 人 打 探 里 面 的 情 形 ， 如 老 贼 卧 房 周 围 是 否 有 戒 备 ， 或 机 关 暗 门 等 ， 他 日 常 起 居 规 律 怎 样 ， 他 有 哪 些 亲 近 的 或 时 常 走 动 来 往 的 人 。 ” 赵 微 道 ： “ 那 问 谁 ？ 外 面 百 姓 有 谁 知 道 ， 里 面 的 人 你 问 他 ， 他 不 疑 心 ？ ” 王 廷 珪 道 ： “ 我 们 趁 黄 昏 时 分 伏 在 他 家 大 门 口 ， 比 如 在 附 近 找 一 家 旅 馆 住 下 ， 盯 着 路 衙 门 口 ， 如 果 家 仆 或 兵 丁 出 来 ， 把 他 诱 到 一 个 僻 静 的 地 方 盘 问 ， 可 用 武 力 逼 他 说 话 。”大 家 点 头 称 好 ， 又 补 充 了 一 些 问 题 ， 着 手 准 备 行 动 。 日 落 时 分 ， 王 廷 珪 在 店 中 等 候 ， 吕 亮 他 们 走 出 来 ， 散 在 路 衙 门 口 或 坐 在 饭 馆 或 在 远 处 聊 天 ， 王 金 扮 成 要 饭 的 坐 在 不 远 一 家 小 店 的 台 阶 上 ， 眼 睛 盯 着 每 一 个 出 人 衙 门 的 人 不 放 ， 可 是 一 直 不 见 一 合 适 的 人 。 第 二 日 ， 王 廷 珪 等 人 住 在 店 中 ， 思 索 着 是 否 还 有 新 招 打 探 ， 曹 汇 仁 进 来 报 告 ， 帖 木 儿 已 乘 轿 出 门 访 客 去 了 ， 不 知 什 么 时 候 回 来 ， 王 廷 珪 想 了 想 ， 说 ： “ 帖 木 儿 不 出 远 门 ， 晚 上 是 会 回 来 的 ， 他 的 府 中 是 何 等 安 全 。 ” 曹 汇 仁 点 点 头 ， 道 ： “ 我 们 也 可 在 半 路 上 埋 伏 ，  到 他 访 客 的 人 家 追 杀 ？ ” 王 廷 珪 道 ： “ 我 觉 得 他 身 边 的 卫 士 决 不 可 能 是 泛 泛 之 辈 ， 双 方 动 手 ， 必 有 伤 亡， 我 们 是 不 能 伤 亡 的 。 重 要 的 问 题 是 不 知 他 回 来 时 是 否 很 晚 ， 若 天 色 未 黑 ， 必 将 暴 露 目 标 ， 脱 身 困 难 。”
吕亮道：“公子，我们可以调查一下他带了多少人，去的人家是什么地方，离军营多远，能否行动？”
王廷珪道：“很好，我们现在就去诱捕他的家人，一来帖木儿出了门，家中管束减弱，家仆外出的必定较多；二来个别人失踪，不会引起警觉，即使有人发觉，无法上报，形不成威胁。”
赵薇早已听得不耐烦了：“天赐良机你们不用，在这里空谈什么计谋，待我一人路上埋伏，趁帖木儿回府冲上去一刀宰了，不就完了？”
王廷珪笑道：“杀他自然那么简单。问题是杀他以后，我们如何脱身？我们了解情况后想一妥善计策才行。”
赵薇不屑道：“你们婆婆妈妈的，成什么大事？算了，按你说的坐等成功吧。”众人也没理他。吕亮、王彦章带着王金出发。中午时分，路衙不远的街尽头靠树歇息的吕亮看到王金发出信号-------站起来对一个人作揖，说好话，讨钱。吕亮对王彦章嘱咐几句，王彦章背着大包匆匆走了过去，跟上一个像管家模样的人。那人摆脱王金后，走过一条街，王彦章急忙跑上去，道：“大爷，等一等。”那管家闪过一边，生怕王彦章仆仆风尘沾脏了他的衣服似的，不耐烦的问：“干什么？”王彦章装作一副憨像，道：“大爷，我是上江的，我家大爷让我妈两人送钱到这里，让他的亲戚买一批药材，我的伙伴在路上病了，躺在前边店里，叫我出来找一个穿绸缎衣服，白白胖胖的人，是不是你？”
“管家”看王彦章是个孩子，虽然口齿伶俐，但十分憨厚，小眼珠子一转，坏水就上来了，忙问道：“你们大爷姓什么？他们亲戚姓什么？”
“我们大爷姓吴，亲戚姓梅，都是开药店的，梅家药店叫‘回春庄’”管家惊喜道：“我就是‘回春庄’梅某。你带的钱和药材清单呢？”
“在前边饭店里。”
“好，我跟你去拿。”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程，管家想起一事：“你的伙计叫什么？该认识我吧？”
“他叫吴福。他认识你。只是他现在烧得迷迷糊糊的，分不清人，还望梅爷救他一命。”
“梅爷”走进饭店，随王彦章指点，推开尽头一间僻静的房门，只见房中坐了许多汉子，一个个横眉竖眼，有的叉腰而立，有的仗剑直视。他情知上当，吓出一身冷汗，急待回首。王彦章猛推一掌，“梅爷”摔在房中，他张口要喊，吕亮把他提起来，握住了嘴，几个把他绑起来，用毛巾塞住嘴。吕亮在王廷珪耳边说：“店家已被收买好，另有人监视，外面也布置好了。”
王廷珪点点头。赵薇满面怒容，拔剑直顶“梅爷”胸口，低喝道：“你若高声叫喊，或不说真话，立杀狗命。听清楚了吗？”“梅爷”点点头。赵薇把他口中毛巾抽出来，道：“说，姓名，在府中任何职？”
“在下李忠。任管家。”李忠一边说一边骨碌碌地转着贼眼。吕亮拍拍他的肩，道：“你不要打坏主意。”李忠点头称是。赵薇道：“告诉你吧。我们是来找帖木儿报仇的，来要他狗命的。”李忠心头一怔，知道遇上了冤家，今日怕是难以脱身了，不禁心生寒意，六神无主。吕亮以为他精神已被击垮，问道：“帖木儿到什么地方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带了多少护兵？”
“他去城东夫人娘家贺寿去了。坐轿去的。下午回来。护兵只有几个。”
王廷珪站起来要问，门外有人走近。只听守卫的道：“里面有人。”来人道：“我进去有是不行吗？”李忠不知来者何人，大喊一声：“救命啊！”转身拉门要跑。赵薇握剑在手，赶上去一剑，剑穿李忠胸膛，当场死于非命。这时门已推开，来人却是张野。赵薇后悔不跌，气得大叫：“好你一个张野，早不来迟不来，在这节骨眼上害我好不容易抓来的‘舌头’。”张野一看，立刻明白事情的原委，嚷了起来：“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轻易就杀人？此行成功则罢，不成我找你算账。”吕亮道：“赵贤弟，你太鲁莽。李忠有何能耐？要杀人？”王廷珪摆摆手：“诸位不要说了。世已至此，吕兄，王金说这人当时也在船上吗？”吕亮道：“他说当时两船很近，他看此人当时在帖木儿身边。”王廷珪道：“好，那我们也算没有错杀无辜，不然还要补偿才行。我们把装衣物的箱子腾出来。把他装进去。”一会儿，大家七手八脚把事情办好了，大木箱推到床下。吕亮道：“不知他说的是否属实，若属实我们可以在帖木儿回家路上截击。”吴一节道：“情况应该属实。早上他走时，只有一些护卫，没有依仗。”
吕 亮 道 ： “ 我 们 当 街 找 一 处 地 方 等 在 那 里 ， 看 时 机 怎 样 再 做 行 动 。 公 子 认 为 如 何 ？ ” 王 廷 珪 道 ： “ 好 ， 离 路 衙 不 远 ， 有 一 临 街 酒 楼 ， 包 一 临 窗 席 位 ， 若 时 机 成 熟 ， 一 齐 动 手 ， 我 与 吕 兄 一 左 一 右 攻 击 帖 木 儿 ， 务 必 一 击 得 手 ， 其 他 人 冲 上 去 ， 杀 败 护 卫 ， 夺 其 坐 骑 ， 一 起 西 撤 ， 大 家 听 我 号 令 行 事 。 ” 众 人 一 齐 称 是 ， 把 兵 器 藏 好 ， 分 头 走 出 饭 店 。 距 路 衙 不 远 有 一 临 街 酒 楼 ， 挂 牌 叫 “ 翠 春 楼 ” 。 王 廷 珪 与 吕 亮 等 登 上 楼 上 雅 座 ， 吩 咐 把 雅 座 全 包 下 。 老 板 大 喜 ， 亲 自 上 来 招 呼 。 与 此 同 时 ， 楼 下 也 有 几 个 弟 兄 弄 了 饭 菜 ， 边 吃 边 谈 ， 王 彦 章 与 王 金 两 人 在 街 上 ， 王 金 依 然 装 作 要 饭 的 ， 王 彦 章 扮 作 一 顽 皮 少 年 ， 逐 店 逐 铺 地 游 看 ， 一 边 注 意 看 街 上 的 动 静 ， 所 有 的 人 都 盼 着 帖 木 儿 早 一 刻 出 现 ， 好 动 手 厮 杀 ， 又 盼 着 他 晚 一 刻 出 现 ， 好 趁 夜 晚 转 移 。 时 光 就 在 这 样 矛 盾 、 焦 急 之 中 慢 慢 流 逝 。 终 于 ， 日 头 落 山 了 ， 王 廷 珪 道 ： “ 我 选 择 此 处 完 全 是 避 开 军 营 ， 但 离 路 衙 却 很 近 ， 动 手 时 务 必 要 又 快 又 准 ， 对 士 兵 击 伤 夺 马 ， 能 不 杀 则 不 杀 ， 轿 夫 不 动 手 阻 拦 或 还 击 ， 千 万 不 能 伤 了 他 们 。 现 在 天 色 不 早 ， 帖 木 儿 还 未 露 面 ， 想 必 中 午 吃 喝 晚 ， 此 乃 天 赐 良 机 。” 吕 亮 等 一 边 答 应 ， 一 边 磨 拳 擦 掌 准 备 动 手 。     又 过 了 半 个 时 辰 ， 王 彦 章 急 忙 上 来 报 告 ： 帖 木 儿 的 大 轿 已 在 街 那 边 出 现 了 ， 赵 微 站 起 来 就 往 外 走 ， 王 廷 珪 道 ： “ 赵 兄 不 可 造 次 行 动 ， 待 我 号 令 再 动 手 。 ” 赵 微 说 声 “ 知 道 ” 就 下 楼 去 了 ， 王 廷 珪 道 ： “ 曹 兄 ， 你与 彦 章 守 在 楼 上 ， 一 则 监 视 店 中 老 板 伙 计 ， 二 则 准 备 弓 箭 射 击 ， 支 援 我 们 。 ” 曹 汇 仁 与 王 彦 章 答 应 着 ， 把 包 袱 中 弓 箭 解 开 拿 出 来 ， 王 廷 珪 与 吕 亮 、 吴 一 节 走 下 楼 ， 楼 下 人 都 站 起 ， 拔 刀 剑 在 手 ， 把 几 个 客 人 与 伙 计 、 老 板 逼 到 一 间 房 中 ， 锁 上 。 吕 亮 派 一 个 弟 兄 守 在 门 口 ， 就 与 王 廷 珪 往 外 走 ， 果 见 帖 木 儿 在 骑 兵 的 保 护 下 走 近 了 ， 回 头 一 看 ， 不 觉 吃 了 一 惊 ， 只 见 路 府 衙 役 ， 守 兵 二 十 多 人 走 了 过 来 ， “ 莫 非 有 人 泄 密 ？ ”王 廷 珪 脑 子 闪 过 一 个 念 头 ， 踌 躇 不 定 ，这时 只 见 一 人 擦 轿 而 走 ， 卫 兵 正 要 喝 问 ， 那 人 大 吼 一 声 ， 踢 倒 一 个 轿 夫 ， 轿 子 落 地 ， 他 冲 过 去 ， 掀 开 轿 子 ， 只 听 一 声 惨 叫 ， 那 人 回 头 拔 脚 就 逃 ， 这 事 发 生 在 一 瞬 间 ， 王 廷 珪 回 过 神 ， 见 杀 了 帖 木 儿 的 正 是 猛 将 赵 微 ， 旁 边 张 野 杀 倒 两 个 挡 路 卫 兵 ， 卫 兵 们 一 阵 慌 乱 ， 王 廷 珪 迫 不 得 已 ， 拔 剑 冲 了 上 去 ， 吕 亮 他 们 也 高 声 喊 杀 ， 冲 了 上 去 ， 一 时 间 刀 光 剑 影 ， 几 名 卫 兵 非 死 即 伤 。 王 廷 珪 见 帖 木 儿 已 死 ， 大 仇 已 报 ， 跨 上 马 ， 大 呼 道 ： “ 弟 兄 们 ， 步 行 的 上 前 ， 骑 马 的 断 后 ， 快 撤 ！ ” 好 在 这 时 天 色 已 暗 ， 两 边 店 铺 听 到 杀 声 早 已 关 门 闭 户 ， 行 人 也 早 已 躲 开 。 一 霎 间 ， 王 廷 珪 他 们 来 到 李 采 薇 他 们 的 旅 馆 旁 ， 李 、张 二 人 正 在 往 外 牵 马 ， 于 是 一 人 一 马 ， 打 马 往 外 冲 。
行 了 不 远 ， 后 面 喊 声 可 见 ， 马 啼 咚 咚 ， 看 来 已 有 追 兵 杀 来 。 吕 亮 道 ： “ 不 知 城 门 是 否 关 了 ， 城 门 若 关 ， 后 有 追 兵 ， 更 难 夺 门 ， 如 何 是 好 ？ " 王 廷 珪 道 ： “ 为 今 之 计 ，
唯 有 快 马 加 鞭 ， 诈 开 城 门 ， 冲 出 城 就 不 怕 了 。 ” 到 了 西 城 门 边 ， 天 色 已 暗 ， 城 门 紧 闭 ， 王 廷 珪 勒 马 大 呼 道 ： “ 快 开 城 门 ， 奉 帖 木 儿大 人 之 命 ， 出 城 捕 贼 ！ ” 几 个 守 兵 走 上 来 ， 为 首 的 一 个 道 ： “ 可 有 公 文 令 箭 ？ ” 吕 亮 、 赵 微 他 们 冲 上 前 ， 把 他 们 一 齐 杀 死 ， 搜 出 钥 匙 ， 打 开 门 锁 ， 拉 开 大 门 ， 十 三 人 瞬 间 冲 过 护 城 河 ， 城 上 守 兵 已 然 觉 醒 ， 开 弓 射 箭 ， 可 是 天 暗 ， 哪 里 射 中 一 箭 。
一 会 儿， 追 兵 四 五 十 来 到 门 边 ， 喝 令 集 合 城 兵 追 捕 ， 顿 时 ， 官 兵 胆 气 大 壮 ， 杀 声 大 起 。 王 廷 珪 回 头 一 看 ， 追 兵 可 见 ， 心 知 不 破 追 敌 ， 决 难 脱 身 ， 但 他 众 我 寡 ， 如 何 能 破 ， 看 来 只 有 阻 一 阻 再 说 ， 正 好 前 面 有 一 小 树 林 ， 王 廷 珪 让 部 分 人 上 前 ， 自 己 与 吕 亮 等 在 路 边 人 家 找 了 几 根  绳 在 树 上 系 好 ， 做 绊 马 绳 。 前 面 的 人 刚 走 ， 突 然 又 转 了 回 头 ， 王 廷 珪 有 些 着 急 ， 正 要 发 问 ， 后 面 闪 出 一 个 人 ， 抱 拳 道 ： “ 王 贤 弟 请 了 。”王 廷珪 一 阵 惊 喜 ， 抱 拳 道 ： “ 原 来 是 刘 大 哥 ！ ” 刘 福 通 道 ： “ 贤 弟 ， 我 为 助 贤 弟 成 功 ， 已 聚 集 弟 兄 五 十 多 人 在 西 门 接 应 ， 另 有 二 十 多 人 埋 伏 在 集 庆 路 府 附 近 。本 防 不 测 ， 不 料 果 真 用 上 ， 快 牵 马 林 中 ， 我 们 一 同 冲 杀 。 ” 到 了 林 中 ， 只 见 破 关 藩 也 在 场 ， 王 廷 珪 冲 众 人 拱 手 为 谢 ， 众 人 也 都 不 做 声 ， 抱 拳 回 礼 ， 正 在 这 时 林 外 蹄 声 如 雨 点 ， 一 会 儿 前 面 的 奔 马 已 被 绊 倒 ， 人 叫 马 鸣 ， 后 面 的 停 不 住 ， 相 绊 相 撞 ， 乱 成 一 团 ， 刘 福 通 一 声 喊 杀 ， 于 是 两 拨 人 马 一 齐 杀 了 出 来 ， 追 兵 本 无 训 练 ， 乃 是 日 里 守 城 夜 里 偷 鸡 摸 狗 之 徒 ， 自 恃 人 多 ， 才 敢 追 来 ， 现 在 天 色 暗 ， 几 尺 外 看 不 清 人 ， 这 下 子 先 绊 倒 后 遇 冲 杀 ， 于 是 没 落 马 的 ， 打 马 落 荒 而 逃 ， 失 了 马 的 ， 哭 叫 一 团 ， 如 无 头 苍 绳 一 样 乱 窜 ， 大 多 死 伤 。 刘 、 王 二 人 清 点 人 马 ， 自 己 无 一 伤 亡 ， 王 廷 珪 抓 住 刘 福 通 的 双 手 ， 摇 了 又 摇 ， 舍 不 得 放 ， 道 ： “ 刘 兄 ， 大 恩 不 言 谢 ， 愿 我 兄 将 来 壮 志 得 酬 ， 造 福 华 厦 ， 千 载 扬 名 。 ” 刘 福 通 道 ： “ 贤 弟 高 才 大 志 ， 千 万 不 可 辱 没 ， 将 来 你 我 同 时 起 事 ， 遥 相 呼 应 ， 何 愁 大 事 不 成 。 ” 二 人 互 道 珍 重 ， 洒 泪 相 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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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 说 王 廷 珪 他 们 告 别 刘 福 通 后 ， 快 马 加 鞭 ， 过 了 一 个 时 辰 ， 来 到 一 集 市 上 ， 他 们 牵 马 镇 外 ， 一 人 进 镇 买 衣 买 食 ， 到 河 边 换 掉 衣 服 ， 兵 器 和 马 也 擦 洗 干 净 ， 吃 过 饭 ， 喂 过 马 ， 于 是 又 一 齐 上 马 ， 打 马 飞 奔 。 初 春 的 夜 风 、 微 弱 的 星 光 ， 增 添 了 一 种 悲 壮 的 气 氛 。 经 过 一 夜 奔 跑 ， 离 开 集 庆 已 有 七 八 百 里 路 程 ， 看 看 东 方 泛 白 ， 曙 光 初 现 ， 遂 决 定 分 道 前 进 ， 王 廷 珪 、 王 彦 章 、 吕 亮 、 赵 微 、 曹 汇 仁 赴 饶 州 省 亲 ， 其 余 的 人 分 散 潜 行 回 埭 口 。
王 廷 珪 一 行 五 人 大 战 大 胜 之 后 ， 精 神 百 倍 ， 豪 气 万 丈 。 第 二 天 下 午 ， 就 来 到 江 西 饶 州 府 。 饶 州 通 判 王 寿 甫 听 说 儿 子 来 了 喜 出 望 外 ， 接 到 衙 役 通 报 亲 迎 出 府 ， 王 廷 珪 等 五 人 跪 倒 尘 埃 ， 叩 首 拜 见 ， 王 寿 甫 扶 起 吕 亮 、 赵 微 ， 连 叫 “ 快 起 ， 快 起 。 ” 看 看 三 子 、 六 子 ， 简 直 不 敢 相 认 。 七 年 前 ， 他 离 家 赴 任 之 时 ， 三 子 廷 珪 只 有 十 四 岁 ， 还 是 一 个 初 谙 世 事 的 少 年 ， 而 六 子 彦 章 只 有 六 岁 ， 还 处 在 天 真 浪 漫 的 童 年 ， 如 今 已 是 少 年 英 雄 ， 紫 冠 束 发 ， 腰 肢 挺 拔 ， 而 且 刚 毅 英 俊 ， 不 觉 把 廷 章 抱 在 怀 里 ， 老 泪 纵 横 。 王 廷 珪 等 父 亲 安 静 下 来 ， 就 把 吕 亮 他 们 向 父 亲 做 了 介 绍 ， 王 寿 甫 满 心 欢 喜 ， 一一 称 赞 ， 道 ： “ 难 得 众 位 贤 侄 英 雄 侠 气 ， 帮 助 我 儿 开 创 那 么 大 的 家 业 ， 老 朽 感 激 不 尽 啊 ！ ” 说 着 把 众 人 迎 进 府 内 就 坐 ， 招 呼 茶 水 ， 自 己 也 坐 下 来 ， 捋 着 胡 须 道 ： “ 明 儿 啊 ， 你 们 弟 兄 全 赖 你 大 嫂 养 大 的 呀 ， 你 们 可 不 要 忘 了 她 的 恩 情 呐 ， 她 现 在 还 好 吗 ？” 王 廷 珪 一 听 ， 顿 时 脸 色 发 白 ， 几 个 人 你 看 看 我 ， 我 看 看 你 ， 都 低 头 不 敢 作 声 ， 王 廷 珪 看 着 父 亲 斑 白 的 头 发 ， 微 微 有 些 浮 肿 的 眼 睛 和 那 一 份 亲 子 的 真 挚 感 情 ， 不 觉 嘴 唇 颤 抖 ， 泪 水 盈 眶 。 王 寿 甫 看  出 了 众 人 的 情 态 ， 急 问 ： “ 怎 么 了 ？ ” 吕 亮 知 道 瞒 是 瞒 不 住 的 ， 瞒 了 没 准 备 可 能 坏 事，遂 道 ：“三 公 子 ， 此 事 终 归 要 义 父 知 道 的 。 ” 王廷 珪 点 点 头 ， 哭 出 了 声 ， 道 ： “ 父 亲 ， 大 哥 、 大 嫂 都 亡 故 了 。 ” 王 寿 甫 问 声 ： “ 怎 么 了 ？ ” 顿 时 两 眼 发 直 ， 摇 摇 晃 晃 ， 就 要 晕 倒 ， 吕 亮 、 赵 微 一 把 将 他 扶 住 ， 摇 着 他 的 肩 膀 ， 叫 道 ： “ 义 父 ， 你 可 要 挺 住 啊 ， 挺 住 啊 ！ ”
吕 亮 跟 孙 涛 学 了 几 手 推 拿 之 术 ， 此 时 倒 派 上 了 用 场 ， 很 快 把 王 寿 甫 救 醒 过 来 。 王 寿 甫 老 泪 纵 横 ， 问 ： “ 他 们 是 怎 么 死 的 ？ ” 就 说 不 出 话 来 。 王 廷 珪 简 单 地 说 了 一 下 大 哥 惨 死 集 庆 江 舟 ， 大 嫂 含 悲 饥 恨 于 家 中 的 事 。 王 寿 甫 听 了 ， 悲 愤 道 ： “ 帖 木 儿 老 贼 欺 男 霸 女 ， 猖 狂 作 恶 ， 我 定 要 上 奏 朝 庭 ， 铲 除 此 贼 ！ ” 王 廷 珪 皱 眉 道 ： “ 父 亲 ， 想 朝 庭 昏 庸 腐 朽 ， 官 府 如 盗 ， 这 等 事 在 那 些 达 贵 官 人 眼 里 又 算 得 了 什 么 ， 谁 人 又 能 替 你 做 主 。 ” 王 寿 甫 摇 头 道 ： “ 我 儿 不 可 偏 执 ， 想 你 大 哥 好 歹 也 是 朝 庭 命 官 ， 扬 州 官 府 十 分 看 重 他 ， 依 我 看 来 ， 他 们 也 会 出 头 的 。 ” 王 廷 珪道 ： “ 纵 然 扬 州 官 府 出 头 上 告 ， 但 无 凭 无 据 ， 怎 么 处 治 ， 况 帖 木 儿 树 大 根 深 ， 兵 权 在 手 ， 轻 易 出 头 的 本 就 不 多 ， 能 出 头 又 有 何 益 。 所 以 只 能 派 人 轻 装 偷 袭 ， 杀 他 人 头 。 ” 王 寿 甫 大 惊 道 ： “ 我 儿 千 万 别 作 此 念 ， 想 帖 木 儿 手 握 镇 戌 军 ， 为 人 骄 横 又 疑 心 很 重 ， 防 范 森 严 ， 这 是 天 下 尽 知 之 事 ， 我 们 怎 能 得 手 ， 得 手 后 又 怎 能 脱 身 。 ” 王 廷 珪 笑 道 ： “ 不 瞒 父 亲 ， 这 次 我 与 弟 兄 们 已 在 集 庆 杀 了 帖 木 儿 ， 打 退 追 兵 ， 脱 身 后 来 到 此 地 的 。 " 又 把 说 情 说 了 一 遍 。 王 寿 甫 吃 惊 得 说 不 出 话 来 ， 他 知 道 儿子 们 比 自 己 有 胆 有 略 ， 但 此 番 行 刺 总 是 令 人 触 目 惊 心 ， 只 道 ： “ 我 儿 ， 你 能 报 仇 ， 我 虽 心 慰 ， 但 拖 累 弟 兄 ， 又 可 能 引 起 后 患 ， 叫 我 如 何 忍 心 安 心 。 ”
吕 亮 道 ： “ 义 父 大 人 ， 弟 兄 们 感 谢 二 公 子 、 三 公 子 肝 胆 相 照、 知 遇 之 恩 ， 感 大 夫 人 关 怀 照 应 之 情 ， 为 大 公 子 报 仇 ， 舍 生 忘 死 在 所 在 辞 ， 大 人 不 必 担 心 。 ” 王 廷 珪 也 说 ： “ 父 亲 ， 大 嫂 临 终 ， 只 言 为 大 哥 报 仇 ， 就 是 刀 山 火 海 ， 我 们 怎 能 退 缩 。 ” 王 寿 甫 叫 一 声 ： “ 我 可 怜 的 淑 儿。 ” 又 哭 出 声 来 ， 众 人 怎 么 劝 也 劝 不 住 。
王 寿 甫 一 连 几 天 沉 浸 在 失 子 的 悲 痛 中 ， 推 说 有 病 ， 衙 门 的 事 也 没 过 问 。 过 了 两 天 ， 真 的 病 倒 了 ， 烧 得 神 志 都 不 清 楚 了 ， 直 说 糊 话 ， 好 在 人 多 ， 请 医 弄 药 也 很 方 便 。 同 僚 至 交 登 门 看 望 ， 也 带 来 了 不 少 偏 方 ， 过 了 几 天， 他 的 病 有 所 好 转 ， 烧 退 了 ， 神 智 也 清 醒 了 ， 只 是 身 体 十 分 虚 弱 ， 躺 在 床 上 静 养 ， 王 廷 珪 兄 弟 五 人 成 天 陪 着 喂 汤 喂 药 ， 百 般 劝 解。过 了 些时 日，王 寿 甫 病 势 已 退 ， 带 着 儿 子 拜 望 了 一 些 同 僚 ， 回 到 府 中 ， 大 家 坐 在 一 起 谈 心 ， 说 起 家 国 大 事 。 王 寿 甫 说 起 朝 中 的 老 燕 铁 木 耳 已 死 ， 权 臣 争 斗 激 烈 ， 元 顺 帝 利 用 着 他 们 之 间 的 矛 盾 ， 维 持 着 统 治 ； 说 各 级 官 吏 中 多 为 贪 脏 枉 法 之 辈 ， 一 些 贤 明 廉 洁 之 人 或 退 隐 山 林 ， 不 屑 与 之 为 伍 ， 还 有 一 些 退 出 官 场 ， 回 到 家 乡 ， 积 蓄 力 量 ， 以 图 大 业 。 百 姓 之 中 ， 各 种 组 织 、 帮 会 活 跃 ， 举 事 者 连 绵 不 断 ， 只 怕 一 旦 机 会 来 到 ， 朝 庭 似 风 雨 飘 摇 之 舟 ， 必 会 颠 覆 。 又 过 两 天 ， 饶 州 地 区 纷 纷 传 来 帖 木 儿 被 杀 之 事 ， 好 在 天 下 混 乱 ， 反 乱 四 起 ， 消 息 传 传 也 就 过 去 了 。 王 廷 珪 开 始 劝 父 亲 辞 去 官 职 ， 告 老 回 乡 ， 以 父 亲 之 经 验 、 德 望 ， 能 更 好 地 统 领 家 中 大 事 ， 但 王 寿 甫 为 人 忠 廉 孝 悌 ， 对 他 们 反 叛 朝 庭 之 意 并 不 支 持 ， 所 以 不 想 回 去 ， 怕 是 或 者 误 了 儿 子 们 的 大 业 ， 或 者 坏 了 自 己 忠 义 之 名 ， 于 是 做 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