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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十 、败 官 兵 夺 取 梅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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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 兵 一 打 埭 口 , 各 有 胜 负 。过 了 一 日 ,蔡 长 勇 赶 到 , 他 带 来 部 分 张 云 召 义 军 及 所 部 部 分 人 马 , 他 们 在 晓 天 一 带 与 依 附 官 府 的 民 团 刘 东 应 打 了 一 仗 , 刘 东 应 兵 败 跑 走 , 他 们 也 误 了 时 日 。
这 几 日 , 埭 口 河 打 扫 战 场 , 祭 奠 魂 灵 , 召 开 会 议 , 讨 论 局 势 与 策 略 , 赵 微 主 张 举 旗 造 反 , 攻 城 掠 地 , 开 创 大 业 , 此 论 得 到 马 伯 常 等 多 数 人 赞 成 , 但 王 彦 良 、 王 廷 珪 弟 兄 顾 忌 父 亲 未 归 , 不 敢 公 开 起 兵 , 又 因 兵 力 单 薄 , 主 张 守 白 云 山 , 以 作 长 远 之 计 , 其 时 王 廷 珪 因 表 兄 阵 亡 心 灰 意 冷 , 故 有 此 念 , 孙 涛 、 蔡 长 勇 也 有 天 不 相 助 之 感 , 一 时 缺 少 进 取 之 心 ,一 味 退 守 , 便 将 守 白 云 山 当 成 了 大 业 , 致 使 王 家 后 来 周 旋 无 地 , 坐 以 待 毙 , 王 廷 珪 少 年 时 代 雄 心 勃 勃 , 可 惜 孝 心 太 痴 , 天 命 思 想 太 重 , 未 能 在 关 键 时 刻 , 审 时 度 势 , 开 创 大 业 , 为 后 来 散 兵 息 鼓 、 安 份 守 己 埋 下 了 伏 笔 。
赵 微 未 能 赶 上 埭 口 大 战 , 起 兵 之 义 又 被 搁 置 , 心 中 愤 愤 不 平 , 几 次 痛 骂 王 彦 良 、 王 廷 珪 无 进 取 之 心, 用 人 不 当 , 指 挥 无 方 , 其 中 两 条 叫 人 驳 不 回 , 一 是 守 水 吼 不 挡 险 要 , 让 官 兵 从 容 分 兵 , 从 容 撤 退 。 二 是 守 锡 杖 河 本 是 预 先 得 知 情 报 , 不 该 让 大 表 少 爷 独 挡 一 面 , 王 氏 弟 兄 只 好 谢 罪 , 赵 微 提 出 他 去 江 西 接 回 王 寿 甫 大 人 主 持 大 业 , 不 能 让 他 们 误 了 大 业 。 此 言 正 合 王 氏 弟 兄 之 意 , 于 是 让 赵 微 、 王 彦 章 挑 选 十 多 精 锐 潜 往 江 西 , 汇 合 王 彦 让 、 王 彦 志 接 父 亲 回 还 。
此 时 是 大 元 至 正 九 年 , 公 元 1349 年 春 天 。 王 彦 良 带 领 弟 兄 努 力 耕 种 , 积 蓄 粮 草 , 修 筑 白 云 山 关 隘 , 只 等 父 亲 回 来 , 就 准 备 扯 起 大 旗 , 推 翻 元 朝 , 光 复 汉 业 。 可 是 等 了 月 余 , 不 得 江 西 消 息 , 到 了 仲 夏 时 节 , 赵 微 、 王 彦 章 从 江 西 回 来 了 , 面 容 憔 悴 、 疲 惫 不 堪 , 只 言 一 路 上 躲 躲 闪 闪 , 好 不 容 易 过 了 江 , 到 了 饶 州 , 但 是 朝 庭 已 罢 其 父 亲 大 人 之 职 , 派 兵 监 视 , 不 放 其 归 。 并 且 父 亲 身 染 重 病 , 不 便 行 走 , 王 彦 让 、 王 彦 志 、 葛 南 、 葛 北 及 其 家 仆 已 在 府 弟 暗 设 障 碍 , 固 守 待 变 。 王 氏 弟 兄 、 家 人 心 系 老 人 安 危 , 痛 哭 失 声 。 王 廷 珪 恪 守 孝 义 立 世 , 更 是 万 分 焦 急 , 决 定 自 己 去 设 法 救 回 父 亲 , 但 王 家 已 得 知 江 浙 行 省 准 备 再 次 兴 兵 讨 伐 埭 口 , 只 好 将 去 江 西 的 事 放 在 一 边 , 全 力 准 备 打 退 官 兵 的 进 犯 。
埭 口 战 后 , 原 来 守 锡 杖 河 的 前 军 一 部 分 随 罗 敷 守 白 云 山 之 关 , 一 部 分 守 锡 杖 河 的 沙 岭 关 , 损 失 不 小 , 其 余 各 军 实 力 有 所 增 强 , 特 别 是 蔡 长 勇 、 张 云 召 汇 合 之 军 , 有 众 八 九 百 人 , 且 久 经 锻 炼 、 磨 拳 擦 掌 , 准 备 打 仗 。 王 彦 良 弟 兄 组 织 各 军 首 领 在 白 云 山 上 埭 口 两 岸 日 夜 操 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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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年 秋 天 , 传 来 一 个 不 好 的 消 息 , 浙 东 英 雄 方 国 珍 因 形 势 所 迫 举 部 降 元 , 并 有 证 实 之 言 , 说 他 还 打 算 帮 朝 庭 运 送 粮 食 到 大 都 。 这 消 息 给 各 地 纷 纷 欲 起 的 抗 元 事 业 无 疑 是 一 个 沉 重 打 击 , 对 日 落 西 山 的 元 朝 统 治 阶 层 自 然 是 一 个 鼓 舞 , 江 浙 行 省 阿 也 吉 应 麻 格 之 请 , 又 有 吴 来 贵 之 女 通 过 哈 麻 从 中 促 成 。 于 是 调 发 行 省 镇 戌 军 及 各 地 团 练 武 装 五 千 多 人 征 伐 埭 口 河 ,十月初,阿也吉和两名万夫长脱妥、极太亲自带兵来到潜阳。
麻格首次征埭口虽然失败,但尚存刘一安上百人,不久王家释放了几百俘虏,其中大部分迫于生计,又重投旧部。麻格在此基础上召集汉人流浪困苦者入伍,晓天刘东应率残部投奔,于是又有了千八百人,任命刘一安、刘东应为正副统制,方中全为军师,自成一体。加之麻格曾打过埭口河,对这里的山川、地理、人情都算熟悉,于是阿也吉十分依赖他,他成了事实上的前敌指挥。阿也吉未到前,麻格接受方中全的建议,综合周通的三班衙役抢先占据水吼岭,在古道上扎起砖木大寨,作为进一步行动的据点。
阿也吉一道,四处散发檄文。王家计划力阻水吼古道,步步为营,且退且守,致敌疲惫,再待机歼敌。另外,以白云山为中心,布置警戒,防止敌人绕道偷袭。
阿也吉来到梅城,梅城周通倾力设宴招待。这时,王廷珪率领吕亮、赵薇的埭口中军及蔡长勇一部偷袭水吼岭。其时天色昏暗,星光惨淡,吕、赵所部皆是埭口开辟时的老弟兄,士气高昂,纪律严格,行事谨慎。他们一律玄衣白刃,匍匐前行,距寨十多丈,王廷珪示意大家停下,自己与赵薇、马千祥、阿苹、马千娇等十多人利用河水吼声及林木掩护,蹑足前进,一直摸到大寨之下。这里上面是森森树林,下面是滔滔河水,大寨从河沿悬崖直趋山顶,外围树木,内筑土石砖条。麻格的人马一部分在寨中据扎,一部分站在内墙上防守。离寨几丈之内树木全被砍光。守寨的官兵本是一群乌合之众、惊弓之鸟,寨墙上天不黑就灯笼火把一片亮。王廷珪看看四周形势,心中盘算着对策。他们慢慢潜行,移到一山顶旁边看看地势较好,回头看看大家,意思是行动。赵薇、马千祥退后一段路程,让弟兄们跟上来,自己学起野兽的叫声,马千祥学宿鸟的惊叫声。守在寨内的官兵听见叫声大呼小叫,一齐探头观望,有的向林中射箭。这时野兽叫声越来越近,官兵全都涌到这边观看,于是就有军官呼叫不要乱跑,防止有人偷袭。
王廷珪一挥手,弟兄们抢出林子,一阵箭雨,探头张望的官兵纷纷中箭。吕亮大喊一声,身边弟兄一人扛一个装秸秆布包,冲上去,架起阶梯。梯子刚架起,马千祥兄妹借自己身轻如燕,踏过阶梯,跃上园木,跳了进去。王廷珪、吕亮也杀了进去。后面的人砍开园木,推倒寨墙,全冲了进去。这群官兵人数虽众,那经得起埭口生力军的冲杀,只有刘一安、刘东应带人上前抵挡了一阵就“呼啦”一下夺门逃跑。一些慌乱中掉进山涧,许多抛弃刀械,跪地投降。二刘带着残部跑到白沙湾,被追击有跑回梅城。
欢迎阿也吉的宴会刚刚结束,麻格听到消息,跑到城门口,看到残兵那一副狼狈像,气得咬牙切齿。阿也吉在宴会上曾把他占据水吼的意义大大夸耀了一番,而顷刻间险要处被埭口军抢去,麻格恼羞成怒,将刘一安扇了两个耳光,喝道:“我以为你足智多谋,让你独挡一面,而你如此不堪一击,把我好不容易弄到的力量毁于一旦,你有什么脸面来见我?”刘一安拔出佩剑,苁蓉道:“卑职过于疏忽,误了大事。理当自裁谢罪。”说罢横刀自杀。方中全跳上去,一把拉住他,叫道:“刘将军使不得!”又对麻格道:“大人,大战在即,我们自当一心一意,全力对外。刘将军有错,但也是兵士不听调度,贪生怕死所致。况水吼寨地窄险陡,表面难攻,实际难守。埭口军狡猾多端,也难对付。”
这时阿也吉他们也来了,谈了一阵,麻格消了消气,问方中全道:“依你说这仗怎么打法?”方中全向官员们抱拳行礼后,踱着方步,沉思片刻,道:“潜阳后北,山川纵横,岭险林深,实乃易守难攻之地。王氏所以守一山一地,亦可安也。”方本是破落秀才,自诩很高,专事谋略,把酒谈兵,小有名气,吴来贵身边无人谋划,将他招到门下,想不到埭口一战,吴来贵不知摔死何方,方中全抢了火把,紧随周大瑞军后,寸步不离,得以逃回,后与吴来贵新招的衙役、流氓孙升投在麻格门下,这次正可展才露脸。当下又一沉吟。道:“诸位大人,上次打埭口河,进军路线本来不错,周大人突破锡杖河,打到王家腹地,就是一例。撞钟一线的失利,主要是兵士不听指挥,遇战一哄而散,未战先败。再就是在河滩上埋锅造饭,以为还像沿途敌人骚扰未加防备,中了埋伏。第三点就是水吼庄上第一次见阵,我方连失四将,而敌方无一伤亡。挫了锐气,焉能不败?”
阿也吉对方中全的话有了兴趣,打听了方中全的姓名来历,站起来,笑道:“方师爷,刚才之见的确高论。那么这次我们怎么打?”方中全一揖道:“大人,拙见若不能用,还望勿怪。”阿也吉道:“那是自然。”
“大人兵多猛将少,唯有抱成一团,任埭口河怎么啃也啃不动。我们不妨先打破水吼岭,沿河进军,舍道就河,遇关抢关,遇险抢险,从容不迫,直捣埭口腹地。若王氏退守白云山,我们四面围山。”
“这样打下去要伤多少人?费多少时?”麻格有些不耐烦。
方中全微微一笑:“此时深秋,草木凋零,可用火攻。”
阿也吉鼓掌大笑:“此计甚好。只是我想先与他们见上一阵,惹能阵斩其将,挫其锐气最好。”方中全道:“或要摆阵绝的,当引他们到白沙湾来,那里地势平坦,便于交兵。但只怕他们不敢来。”刘一安在一旁无趣,遂道:“只要用激将法激他们一下,再说双方少带兵马,他们未必不来。只是王彦良手下有几个高手,轻易在阵上难赢他们。”阿也吉自恃手下有两大名将,优秀的蒙古骑士脱妥与极太,刀枪剑戟样样精通,故想在阵上捞到好处。当下就让方中全修书一封,派人送到水吼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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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彦良与孙涛、蔡长勇等也来到水吼岭,他们一来是祝贺王廷珪首战告捷;二来是查看布防的事,正赶上阿也吉来书。书中大意是念王家也是大元之臣,不想刀兵相加,望能在白沙湾见见面,或能化干戈为玉帛,不然则当面将对将决一死战,免得兵士无辜死伤。信中最后说:“阿也吉只带千人,在白沙湾恭候,望王公子不要做缩头乌龟,藏于山林,让人耻笑。”
王彦良看了信,笑了笑,递给王廷珪,王廷珪把信读了,征询大家意见。众人都说不可上当。连王彦良、赵薇也觉得阿也吉必然有诈。可能是埭口军一到,他们铁骑冲杀,王家骑兵不多,又无处依托,必败无疑。王廷珪低头沉思,久久不语,孙涛见了,摆手制止大家说话,道:“三公子可有别的见解?”
王廷珪抬起头,从容道:“兵不厌诈。我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众人忙问何计?王廷珪道:“我们先应战,约定时间,对阵时,只派人去下书,借故推迟时日,观其虚实。这期间,也可派人到梅城一带探听消息再做决定。”大家一齐鼓掌,都说可行。于是召来使者,赏以饭食,批回战书,约定三日后决战。阿也吉暗暗高兴,他的人马刚到,十分疲惫,正好休息恢复。自己也要尝尝这里的山珍野味。周通天天到皖山围猎,有四处搜集佳肴美酒,招待这位当方大员。只是安庆周密言称有疾,不能亲来参拜,派人送来一些孝敬礼物。阿也吉自恃大军在握,也没有召他带兵相助。
过了三日,阿也吉带一千军队来到野人寨下白沙河边,列阵待战。到了正午,就是不见埭口河一兵一卒。阿也吉与部下正在焦急,以为埭口河人不来,脱妥与极太舞刀大骂。正在这是,山那边转来两匹马,一红一黑,矫健异常,一会儿马就到了跟前,马上跳下两个人,并不跪拜,抱拳行礼,递上一书。书略云:“埭口河王彦良拜上江浙行省掌印大人,王某爱民为本,安分守己,但官府屡为不容,发兵征剿,不知是何肺腑?今日本该应大人之召,于白沙河边讨个公道,只因昨日坠马,摔伤腿足,万不得已,望延期两日。见谅,见谅。”
阿也吉看罢信,又气又恼,但也无话可说,问道:“送信者何人?”
“这是埭口两名主将。”刘一安上前道:“这位老者是滁州人,叫马伯常,青年是王彦良结拜弟兄吕亮。”二人点头称是。阿也吉想了想,也不多言,只说:“就按信上说的,两日后我在此等候,你们回去,叫王家弟兄不可食言,遭人耻笑。”
吕亮、马伯常点头称是,双双抱拳告辞,打马而去。两人走后,脱妥上前道:“大人,王家恐是惧我军威,托故不来,为何不杀送信人以儆效尤?”阿也吉笑道:“将军不知,此二人武艺高强,有备而来,要拿他们也要付出代价。再者阵上杀来使,激敌斗志,又为人耻笑。”麻格道:“抓住他们,威胁埭口河投降,岂不为妙?”阿也吉笑道:“不行,王氏兄弟早有反意,怎会投降?况且那二人并非埭口柱石,抓住也是无用。”众人深以为然,交口称赞阿也吉英明。阿也吉收兵回梅城。
过了两日,交战双方依约在白沙河边摆下战场。官兵出动一两千人,整整齐齐。阿也吉出身皇族,旗帜杏黄,骑高头大马,着绣花朝服,在门旗下缓缓而出,脱妥、极太分立两旁,麻格及一些千夫长压住阵角。埭口一方已经知道阿也吉并未设伏,骑兵也不多,当下出动五百人,依据山口布阵,在阵旁用大横木凳围成几层障碍,防止官兵冲击。王彦良没有来,王廷珪做主帅,立马旗下,两边依次排列着孙涛、吕亮、马伯常、赵薇等。只是没有压阵的,排列较为零乱,士兵部分没拿武器。
王廷珪打马上前,抱拳道:“大人,恕在下王廷珪甲胄在身,不能全礼。”阿也吉见了王廷珪不觉微微吃惊,人言王廷珪乃埭口河之魂,果然英武刚毅,气盖河岳,见他先行礼仪,不觉摆摆手,道:“不客气,你二哥王彦良为何不来?”王廷珪轻叹道:“大人恕罪,家兄摔伤未愈,命我前来。”阿也吉点点头,又道:“王公子,我且问你:你父兄为大元之臣,祖辈世代为前朝忠良,你为何兴兵聚众,谋叛朝廷?”阿也吉年岁不过四、五十岁,但为朝廷封疆大吏,倒也显得气度雍容,责问之处,娓娓道来,不动声色。王廷珪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大人不知,王某弟兄救济流民,开山辟地,驱逐盗贼,普救疾苦,有口皆碑。怎奈地方贪官污吏,挟一己私见,或贪图功利,妄言我家谋反,屡屡加兵。王某弟兄被迫无奈只得自卫。”阿也吉道:“你们私匿武器,乱募丁壮,不是谋反,又是为何?”王廷珪道:“大元无能,盗贼蜂起,王某为保全身家性命,不得已而为之,怎可与谋反大事混为一谈?望大人细察。”
“这个------”阿也吉理屈词穷,无言以对。脱妥在一旁“哇哇”大叫,呼道:“大人何必与这些反贼斗嘴斗舌,让我擒拿此贼。”说罢,舞起双耳大环刀,催马杀了上来。王廷珪冷笑一声,拔剑就要拼斗,猛将赵薇吼了一声,道:“公子让我除此狂徒。”打马冲了上来,他新置了一双铁锤,舞得风雨不透。脱妥出身大草原,幼习骑射,十分矫健,大环刀砍上砍下,赵薇一时也沾不上边。两人几番冲杀,谁都没有占便宜。刘一安想抢头功,想报水吼失寨之恨,偷偷在那里张弓引箭,想找机会射赵薇下马。他隐蔽极深,以致这边阵上无人发觉。不过这也影响了他瞄准,一箭射中赵薇马后腿,马负痛长嘶,赵薇险些落马,脱妥见自己阵上有人偷袭,大怒,叫道:“是谁?谁是小人?”刘一安见脱妥不奖反怒,不敢做声。赵薇见脱妥并不趁人之危,杀他于危难之时,心生感激,握锤拱手,道声再会,打马而回。
吕亮见状,冷笑一声,道:“我替你还情。”拍马而上,来战脱妥。吕亮挺一柄长杆铁枪,腰挎双剑,背挎弓箭,座下大红马神骏异常,这马乃当年集庆街头所买,一直骑了这么多年。当下他挺枪直逼,枪枪都捣脱妥眉间胸膛。脱妥大刀短,落在下风,于是不惜全力砍长枪,两人打得金星乱闪,双手发麻。战了十几个回合,只想一个回合杀败对方,双马一个冲锋,二人杀在一起,刀枪并举,“呼啦”一下,双方刀枪都飞了出去,就在双方赤手空拳的一瞬间,吕亮倒探双手,拔出双剑,对脱妥微微一笑,道:“我有兵器,而将军空手,这不公平,将军请回去拿兵器。”脱妥本是刚烈汉子,当下抱拳致意,回了本阵,手下士兵就把他的大环刀捡了回来。
吕亮果如所愿,提马两军阵前转了一圈,欲归本阵,蒙古大将极太大吼一声:“不要走,待咱家来会会!”吕亮抬头一看,极太生得高大威武,面目凶悍,手提一柄长矛,足有一丈来长,长矛抖抖,直冲吕亮杀来。吕亮也捡回了长枪,抖擞精神杀了上去。两人来回冲杀,舍命相搏。都想斩将立功,寸步不退。战了十多个回合,吕亮渐落下风,眼看就要败落。孙涛怕吕亮有失,拍马上前助战,官军阵中就有两个千夫长上前夹攻孙涛。马伯常一见,又上去相助吕亮,刘一安、刘东应一齐夹攻马伯常。至此形成混战。阿也吉见自己一方人多将勇,胜利在握,十分得意。王廷珪忙下令鸣金收兵。阵上各将一齐拔马回归,官兵将领紧追不舍,这边阵上一阵乱箭,将他们射住。埭口军倒卷旌旗,交替设障掩护,撤回山后。官军虽然人多,但顾虑山路险阻,埭口军安排有方,并且未有伤亡,一直没有追击。
又过两日,双方在白沙湾再次摆阵。这次王家出动全体一千多弟兄,双方阵势整齐雄壮。一开始,双方鼓角齐鸣,遣将出马。埭口河罗敷先出马,后面跟着阿苹与马千娇。三人一律白衣银盔,红光满面,惹得官兵躁动不安。刘一安向阿也吉介绍:“埭口河王廷珪之妻罗氏。”阿也吉“哦”了一,道:“果然名不虚传!”于是回首道:“谁去擒拿此人?”意思是擒一女人只要一偏将即可。话音刚落,阵中一人拖一长棍出来,道:“我去。”视之,乃百夫长孙升。此人是街上混混,有些功夫,当年在安庆街上打败过罗敷,以为稳操胜券,可以建大功,迫不及待出列。罗敷早已知道孙升害哥哥的事情,不意今日遇见仇人,咬咬牙,舞起长剑,喝一声:“纳命来!”两人战在一起,但于今孙升哪是罗敷的对手,几个回合,就被打得东倒西歪,转身要跑,马千娇一个红绳锤,将他捆住拉了回来,阿苹一抖手,将他斩成两段。
官兵见埭口女将如此勇猛,不觉心寒,鼓噪不休。阿也吉恼羞成怒,再也顾不了皇家身份,急叫脱妥、极太出战。这时,这边阵上鼓角齐鸣,官军阵后突然升起道道烟柱,有人打呼“官军败了-------”王彦良大旗一挥,王彦章与葛东上去敌住脱妥、极太。王廷珪带大队人马手握盾牌,向前冲击。阵后呼声大作,全是高叫“快跑。”官军以为中了埋伏,无心抵抗,撒腿就跑。极太、脱妥无心恋战,保护阿也吉且战且退。王廷珪全力冲击官军核心,犹如划破长空的闪电,杀得官军伤亡累累,降者成群。还是极太。脱妥武艺高强,麻格行伍出身,梅城军出来接应,阿也吉才跑到梅城,闭城拒战。埭口军因城池坚固,难以攻破,鸣金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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埭口河英勇善战,令官军闻风丧胆。阿也吉后悔不该白沙湾摆阵,王家将计就计,重创官兵,此仇不报,此恨难消。一统计,五千多人马,还有三千多未动,虽是惊弓之鸟,但虎死皮在。阿也吉决定用方中全之策,先取水吼,沿河直上,长驱直入。于是赶时间配齐衣甲,防箭器材等。准备就绪后,由脱妥率一千人攻打水吼寨,他们知道寨难攻,一开始就运柴草放火,正好顺风,烟火直扑寨中。埭口军无法立足,向大栗树撤退。官军初战得手,捷报风传。阿也吉命极太率一千军跟进,并且带着大量干柴干草,如遇阻挡,一律放火焚烧,埭口军只好弃关不守,伏于林间陡岭,用滚木礌石打击河道及河沿官军。官军进展迟缓,第一天好不容易前进了七八里,也不敢在河道扎营,天不黑又退回水吼。
其时天下虽糟,但大乱未起,故官军尚有斗志。第二天天明,他们又出动向埭口推进。王家忌惮官兵用火烧起整片森林,不敢凭险固守,步步后撤。这一天官兵进展迅速,两千官兵已经来到牛筋岭,结成大营,伐木为栏,竖账为蓬。夜晚灯笼、火把一片亮。王彦良多次组织偷袭都未成功,只在四面骚扰。第二日,官军抢攻袁家渡,想夺取埭口河最后一道屏障。埭口军寸步不退,顽强抗击,官军死伤上百,无法攀越一步,无奈又用火攻,于是占领袁家渡,在毛家畈轧下大营。
王廷珪以为官军会分兵把守沿线,带兵绕过牛筋岭向下突击,但官兵路上并未留人。只有水吼岭往猫儿岭一线有不少兵力。于是又绕过水吼岭,进击野寨与猫儿岭一线,沿途据点因实力单薄,又麻痹大意,被一一攻灭。天亮时分,埭口军回到水吼岭附近山中,因感觉水吼寨不知道他们的行动,决定智取水吼。王廷珪与吕亮等分头审问夜间抓来的俘虏,得知守寨的是一个蒙古千夫长,叫边金尔,手下有五百人马。蒙古人一般倔强率直,于是威逼收买了一个蒙古兵,让他喊话诈关。天刚亮,寨上人以为前后都是官兵,防范不严,这时只有少量人站在岗位,大部分还在床上。这时一队官兵从猫儿岭方向开来,口称阿也吉大人来文,守兵不敢开门,去通知边金尔,边金尔问明是梅城方向来人,哪知有诈,亲自来到门边,开门迎接使者。门刚开了一个缝,赵薇把诈门的官兵往旁边一推,闯开门杀了进去。边金尔睡眼朦胧,一时惊得两眼发直,一个激灵转身要跑,哪里来得及,被吕亮一刀杀了。埭口军旋风一样杀进寨中,官兵从梦中惊醒,不堪一击,纷纷跪地求饶。
时近中午,埭口河大雾散去,驻在牛筋岭、毛畈一带的官兵,准备开拔,进击埭口。突然有水吼败兵多人来报,水吼寨已经失守,官兵大惊失色。以为后路已断,在这深山峡谷中,插翅难飞。脱妥与极太商量着赶紧退兵。
方中全急忙上前相劝:“二位将军,千万不可轻言退兵,一退既溃。上次打埭口就是例子。眼下虽水吼已丢,但我军实力尚存。他们夺取水吼,残兵其实难以逃脱,现在居然逃来不少,分明是故意纵容,引我们上当。我们不如将计就计,趁他们主力在水吼,直捣埭口。”二人本来英勇,想想方中全说的有理,就是兵士怯战,方中全道:“将军应该严明军纪,不可畏敌,不可躁动。”脱妥点头称是,奔出军账,下令吹号,阻止躁动。正是这号声救了官军,因为这时王彦良带兵准备偷袭,官兵一齐呐喊不动,只好怏怏退回。
此时埭口河上下的人全都疏散了,老幼全上了白云山,王彦和、余春风、朱涛、刘定湘等少年守在这里。
这一天,埭口军四面骚扰官军。他们依靠熟悉地形,到处放箭偷袭。虽然没有正面交战,但给了官军四面包围之感,守了一天不敢轻举妄动。守了一天,他们渐渐感觉埭口力量不过如此,自己人多势众,都把悬着的心放下来,方中全考虑占领埭口河,攻打白云山,至少夺取南面屏障,从五庙、锡杖河安全退兵。
极太、脱妥同意这个看法,传令士兵整理器械,加强防守。方中全敌人明白,这次孤军深入,后路被断,此乃兵家大忌。要想取胜谈何容易?怕只怕,保全这支人马都是白日做梦,枉费心机。但这个计策是自己想出来的,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如果失败,富贵利禄不保事小,身家性命只怕也有问题。他突然想起吴来贵,他钻营投机上蹿下跳,竟将父子俩性命赔了进去,死得不明不白。
方中全正在胡思乱想,脱妥走了过来。脱妥自小长在兵营,但周围汉人士兵多,他受孔孟儒家思想影响深,注重仁义礼智信。他见方中全一人沉思,上前招呼:“方先生,你在想什么?”
“没有什么。”
“不对。你在忧虑我军孤立无援,无路可归。”
方中全又恢复了他自命不凡的架势,笑道:“将军多虑了。埭口河就在脚下,白云山就在面前,待明日雾散,我们鼓起勇气,扫荡埭口,火攻白云,不怕不成。”
脱妥道:“这王家神出鬼没,不意断我归途。这山林未到冬深,草叶还未全枯,纵火效果不大。我们几次火攻,烧的全是我们带的干草。”方中全笑道:“没关系,沿途林稀,埭口河全凭险而守,我们费了不少箭矢才靠近放火。现在就不用了,白云山山高林密,待午后艳阳高照,也许能烧着树林。再者我们有两千人马,他们能战之士应该不到一千五百人,武器更加不齐备。”
这时,毕鸡岭上,王彦良也在与众人讨论军情。他们已经知道夺取了水吼,拖住了敌人,胜利巨大,但官兵不进不退,固守待时,决非泛泛可以轻易覆灭之师。为了保住埭口河水车畈等各处建筑,有人主张将全部力量集中在原家冲等处。官兵不退则进,进则首攻这里,待其出动就开始攻击,力量不足,可以动员白云山全部人马。张云召最是这样主张,他认为兴起之初,应该打几场苦仗、硬仗,立威养势。孙涛不同意,认为官兵没有退路,必作困兽之斗,两败俱伤,得不偿失。最好联系上王廷珪,再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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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王廷珪绕道归来,众人接出很远,欣喜十分。王廷珪接过妻子递的茶喝了两口,简要汇报了水吼战斗经过,然后道:“我觉得,现在要在原家冲一带各通道、房舍前多挖陷坑,布置机关,路边埋伏射手,威慑敌人,使他们不顾轻易进屋破坏。白云山各路口也要安排射手,不让他们近前放火。”
“然后呢?”马伯常觉得王廷珪肯定有全部计划。
“然后在南关岭布置重兵,反击攻山之敌,我们从水吼回师,两面夹击。”
埭口河上下众志成城,士气高涨,他们用无比的热情投入了埋葬敌人的战斗,在敌人眼皮底下准备了一个大陷阱。王廷珪来到五庙,与吕亮、赵薇的水吼返回部队会合,摸到毛畈后面山上,准备待敌人出动夺营。
又一个天明时分,老天不知道人们的焦虑之情,用浓浓的迷雾将几十里埭口河笼罩在一片迷茫之中。极太不等雾散就要进军,被脱妥与方中全拦住脱妥是临时主将,自然考虑很多,方中全主张分兵留守,特别是保住粮食。另外,水吼失守一天多了,梅城应该知道了消息,发兵救应,占据这里便于接应。
脱妥同意了,极太自告奋勇,带一千人进攻原家冲。冲前埭口军设障阻击。打了一阵,极太发现阻击的人不多,鼓起勇气,打马冲锋,阻击的人射了一阵乱箭就往山林里钻。极太一兴奋,拍马跃过树栅栏,但不少骑兵跃不过去,掉进陷阱中,好不容易撤除栅栏,涌进冲内。这里有罗晋一家与几百流民许多房屋,官兵以为到了埭口河核心,进屋搜寻物件,不料到处是陷阱,冷箭,极太气得乱跳,命令寻找射箭之人,但徒增伤亡。极太无奈,下令不得进屋,以免被害,集中过河。可是这时士气低落,不敢过河。
极太领三百骑兵先行,马行河中,突然河沿一些草垛全活了,一齐向骑兵射箭。登时人喊马嘶,乱成一团。官兵再也不敢过河,极太也退了回去,再看对岸,射箭的不到一百人,早已跑远了。极太还要过河,方中全说埭口军分明是诱敌深入,过去必定陷入包围,且对岸肯定坚壁清野,什么也没有,不如回去回合脱妥攻打白云山。
极太勇武无双,奈何军心涣散,被动挨打,望埭口腹心近在咫尺,不敢越过一步,不觉声声长叹。方中全劝他,埭口有兵防守,白云山上必是老弱,若拿下白云山,就可掌控埭口河。极太有勇无谋,听他鼓动。可是,刚转过山岗,就听见牛筋岭那里杀声大作,呼声四起。极太大叫不好,急令去救大营。官兵皆知大寨一失,只有死路一条,急忙往回冲,打退了攻击毛畈大营的军队,与脱妥会合。
脱妥心灰意冷,决定固守待援。极太不服气,但无计可施。方中全觉得应该白云山绝对兵力单薄,夺取白云山就可事半功倍。无奈,脱妥鼓起余勇,摸到南关岭下,突然,一彪军拦住去路,中间站着王彦良,埭口名将大半全在这里。埭口主力怎么在这里呢?脱妥百思不得其解,不敢强攻,立刻撤退。王彦良虽未冲击,但林中乱箭如蝗,队伍混乱,脱妥开始约束军队,这时王彦良军开始冲杀,官兵大败,损失近半,狼狈逃回毛畈。这时王廷珪军已经攻占了牛筋岭,随即重重包围毛畈大营。
埭口河人马及无数流民包围了官兵大营后,一边喊话,促敌投降,一面在水吼设防,挡住梅城援兵。
阿也吉一直没有前线消息,派去联络的人总是有去无回,心中起疑,周通自告奋勇,化装成老百姓去侦察,发现水吼失守,仓皇逃回。阿也吉聚众商议,周通认为两千人马不可能立即覆灭,应该发兵救应。阿也吉深知手握行省主力,一旦覆灭,不堪设想。不管用多大代价也要救回军队。一面派人收拾干草,以备再行火攻开路,一面派人打探前线消息。
周通为人精瘦,脸色蜡黄,自愿扮成流民潜入埭口河。他从源潭铺上龙井关,翻过邱家岭,崎岖百里,来到天堂河边,找乡民问路,过响肠到下浒,来到白云山的北面。四处打听,终于知道了埭口的形势,从大关、割肚直接回到梅城。阿也吉也从别处知道了埭口攻守情况,出动梅城全部军队接应。
这支军队基本像运送粮草的民夫,一律挑着干草,麻格、刘一安、刘东应、周通四处照应。官兵一律用火攻之策,遇关就抢,很快打到水吼岭。吕亮见敌人猖狂,决心一战,他们用箭扎上棉球,点上火,射向堆草的官兵,官兵只得弃草而走,刘一安让兵士将草一半弄潮,抛到寨边,虽付出一些伤亡,终于在寨下堆起草堆,燃起大火,又因湿草太多,浓烟滚滚,吕亮带兵撤出,伏在山上,待火尽抢寨,岂知大火将寨烧成一片火海,不知怎么将河边栗树、枫树林也引燃了。吕亮只得后撤,在河道上阻击敌军。埭口河本来可以强攻毛畈,再去消灭援军,但怕伤亡过大,不敢动手。听说水吼失守,只得冒险攻击,他们也用火攻之策,烧坏了栅栏,逼迫脱妥突围。脱妥与极太坚守不走,王彦章等不敢乱箭,趟过火场,杀进营中,后面大军齐声叫喊,杀了进来,脱妥与极太只得带兵逃跑。现在他们是亡命之徒,一律拼命,王彦良战脱妥,居然不是对手,极太独战马伯常、王彦章、罗敷、阿苹,也是绰绰有余。王彦良只得下令不可阻挡,后面追击。官兵越跑越少,突然与吕亮、赵薇的军队撞见,双方一场血战,吕亮、赵薇不敢让弟兄们拼命,让开大路,官兵无心恋战,退到水吼岭,派部分人守住险要,大部退往梅城。王彦良不待打扫战场,出动全军,向东横扫,奔向梅城,官兵溃不成军,阿也吉率残兵逃向安庆,麻格也撤出梅城, 埭 口 军 乘 势 占 据 梅 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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