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门五十史（二十七）

岳西王诗华

四十、饶州测字  转道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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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 着 对 美 好 的 一 切 向 往 ， 带 着 对 腐 朽 的 大 元 的 仇 恨 ， 隐 居 在 龟 山 脚 下 ， 浒 溪 深 处 的 埭 口 儿 女 经 过 了 将 近 一 年 隐 居 与 休 整 ， 重 新 开 始 了 他 们 的 征 程 。 正 月 还 未 过 完 ， 王 廷 珪 与 弟 兄 们 商 定 ， 分 头 行 动 ， 余 春 风 与 李 庚 祖 南 下 扬 州 ， 找 李 云 龙 、 李 至 深 寻 求 援 助 ， 王 君 玉 、 郑 荥 阳 去 找 印 兰 华 和 葛 西 、 储 芳 ， 接 他 们 到 浒 溪 ， 王 廷 珪与 几 个 弟 兄 到 江 南 饶 州 ， 寻 找 王 彦 让 、 王 彦 志 、 葛 南 、 葛 北 。王 彦 和 留 守 浒 溪 ， 保 护 家 属 ， 一 边 练 兵 ， 一 边 屯 粮 ， 等 待 时 机 ， 以 图 再 举 。
却 说 王 廷 珪 与 几 个 弟 兄 辗 转 千 里 ， 重 到 饶 州 ， 与 梅 世 良、梅 芳 相 见 ， 回 想 一 年 来 的 境 遇 ，泪 洒 衣 襟 ， 恍 如 隔 世 。 梅 芳 一 面 埋 怨 自 己 未 赴 埭 口 ， 参 加 战 斗 ， 一 面 抱 憾 依 然 未 能 找 到 二 王 二 葛 ， 还 有 辛 大 人 ， 就 是 王 大 人 的 灵 柩 也 无 从 得 知 ， 王 廷 珪 坐 在 梅 家 ， 决 心 不 顾 暴 露 ， 搜 集 线 索 ， 慢 慢 查 寻 ， 可 惜 这 样 找 了 一 阵 子 ， 也 无 消 息 。
这 一 日 ， 王 廷 珪 心 中 愁 闷 ， 骑 马 信 步 效 外 ， 行 了 一 程 ， 不 自 觉 地 打 马 飞 奔 起 来 。
早 春 江 南 ， 凉 风 拂 面 ， 云 雀 飞 旋 。 柔 柳 吐 金 ， 红 桃 初 点 ， 王 廷 珪 纵 马 驰 骋 ， 不 觉 心 情 开 朗 起 来 ， 扬 鞭 指 天 ， 信 马 而 行 ， 吟 诗 一 首 ： “ 打 马 江 南 三 千 里 ， 和 风 伴 我 心 无 边 ， 遥 思 青 帝 新 意 匠 ， 江 湖 浮 移 绘 春 天 。” 吟 罢 反 思 ， 似 感 并 不 确 切 ， 想 起 当 年 与 罗 敷 春 节 论 曲 ， 那 情 那 景 ， 仿 佛 就 在 眼 前 ， 顿 时 心 中 一 阵 悲 怆 ， 不 觉 吟 唱 一 曲 ：
“ 眉 目 天 然 映 云 环 ， 剑 舞 罗 衫 巧 样 围， 轻将 珠 玑 吟 成 句 ， 化 作 南 风 漫 天 飞 。 嫦 娥 洒风 催 月 暖 ， 七 仙 迎 著 舞 蹁 跹 ， 王 母 舒 展 双 袖 里 ， 万 朵 祥 云 铺 满 天 ， 从 今 只 列 仙 台 上 ， 金 童 玉 女 侍 香 盏 ， 红 尘 漫 漫 征 尘 染 ， 茫 茫 寥 廓 亦 悠 然。
“暂 成 人 间 一 株 莲 ， 身 随 弱 水 游 无 依 ， 三 生 石 畔 明 缘 份 ， 根 扎 沃 泥 花 蕾 展 ， 但 愿 雨 露 润 弱 花 ， 万 千 风 寒 只 由 它 。 送 我 重 返 尘 埃 去 ， 天 庭 如 春 我 不 住 。
“依 稀 驾 雾 又 腾 云 ， 诗 乐 如 吟 近 耳 鸣 ， 踏 着 云 天 珠 泪 下 ， 朗 朗 晴 空 雾 绯 绯 ， 问 信 天 边 云 霞 绵 ， 或 作 罗 裳 著 新 装 ， 只 待 水 云 齐 际 会 ， 铁 血 三 千 祭 上 苍 。 ”
吟 而 未 毕 ， 王 廷 珪 已 是 热 泪 盈 眶 ， 马 解 人 意 ， 信 步 由 缰 ， 踏 步 而 行 。 这 时 远 处 竹 林 道 中 隐 有 歌 遥 ， 反 复 吟 唱 ， 低 沉 悠 长 ， 王 廷 珪 不 觉 心 奇 ， 驻 马 林 边 ， 相 候 歌 者 ， 一 会 儿 ， 有 一 老 者 骑 驴 而 来 ， 又 唱 一 曲 曰 ： “ 城 池 俱 坏 ， 英 雄 安 在 ？ 云 龙 几 度 相 交 待 ？ 想 兴 衰 ， 苦 为 怀 ， 唐 家 才 起 隋 家 败 ， 世 待 有 如 云 变 改 ， 疾 ， 也 是 天 地 差 ！ 迟 ， 也 是 天 地 差 ！ ”
好 一 首 《 山 坡 羊 》 ， 令 人 想 起 张 养 浩 的 “ 峰 峦 如 聚 ， 波 涛 如 怒 ， 山 河 表 里 潼 关 路 ” 那 壮 丽 的 诗 句 ， 想 起 “ 兴 ， 百 姓 苦 ！ 亡 ， 百 姓 苦 ！ ” 这 忧 国 忧 民 之 悲 愤 之 情 。
老 者 已 到 跟 前 ， 王 廷 珪 见 他 年 岁 也 不 太 老 ， 满 面 红 光 ， 清 瘦 飘 逸 ， 俨 然 世 外 之 人 ， 不 觉 肃 然 起 敬 ， 马 上 前 作 揖 ， 道 ： “ 先 生 仙 风 道 骨 ， 体 格 清 奇 ， 歌 韵 犹 为 不 俗 。 在 下 十 分 倾 慕 ， 特 来 停 马 相 见 。 ” 老 者 立 即 飘 然 下 驴 ， 还 了 一 礼 ， 道 ： “ 蒙 公 子 看 重 ，不 甚 惶 惶 ， 其 实 公 子 眉 清 目 朗 ， 伟 岸 自 然 ， 面 藏 王 者 之 气 ， 胸 含 锦 绣 之 章 ， 在 下 亦 很 倾 慕 。”
两 人 哈 哈 一 笑 ， 倍 生 惺 惺 想 惜 之 意 ， 王 廷 珪 抱 拳 道 ： “ 敢 问 先 生 高 姓 大 名 ， 仙 乡 何 处 ？ 晚 生 也 好 称 谓 ， 讨 教 。”老 人 笑 道 ： “ 不 必 客 气 ， 在 下 何 士 济 ， 江 南 人 氏 ， 占 卜 测 字 ， 背 麻 衣 聊 以 糊 口 ， 公 子 见 笑 了 。”
王 廷 珪 一 惊 道 ： “ 原 来 是 人 称 神 测 的 何 先 生 ， 在 下 在 饶 州 朋 友 处 多 次 听 说 ， 久 仰 ， 久 仰 ！ ”
何 士 济 摇 摇 手 ， 言 称 “ 岂 敢 ， 岂 敢 ！ ” 突 然 注 目 王 廷 珪 ， 道 ： “ 观 公 子 音 容 笑 貌 ， 何 某 已 知 公 子 何 许 人 也。”
“ 是 嘛 ？ ” 王 廷 珪 笑 道 ， “ 何 先 生 说 说 看 。”
“ 说 错 了 还 请 公 子 谅 解 。 ” 何 士 济 捋 须 道 ， “ 公 子 上 姓 王 ， 大 名 彦 明 ， 表 字 廷 珪 ， 舒 州 人 氏 ， 凛 凛 一 躯 ， 英 雄 一 表 ， 曾 率 乡 民 讨 灭 四 方 贼 盗 ， 为 民 除 害 ， 也 曾 聚 流 民 三 千 ， 家 兵 千 余 ， 两 败 大 元 官 兵 。”
王 廷 珪 不 置 是 否 ， 哈 哈 一 笑 ， 道 ： “ 何 以 见 得 ？ ”
何 士 济 微 微 一 笑 ， 从 容 道 ： “ 饶 州 府 王 大 人 谁 人 不 知 ， 哪 个 不 晓 ， 何 某 有 幸 ， 也 亦 多 次 拜 会 ， 我 观 公 子 音 容 ， 虽 比 王 大 人 更 有 不 同 ， 但 隐 隐 相 似 之 处 倒 是 不 难 辨 出 ， 王 大 人 七 子 ， 虽 是 个 个 英 雄 ， 但 以 长 公 子 之 文 、 次 公 子 之 武 、 三 公 子 文 武 双 全 、 仁 德 信 义 ， 闻 名 一 方 ， 饶 州 治 下 ， 传 誉 极 隆 ， 今 见 公 子 前 额 宽 广 ， 面 貌 清 秀 ， 双 目 如 炬 ， 举 止 大 度 ， 赫 赫 然 决 非 等 闲 之 辈 ， 不 是 三 公 子 又 是 何 人 ？ ”
王 廷 珪 又 是 朗 声 大 笑 ， 道 ： “ 先 生 自 称 麻 衣 相 士 ， 果 见 行 话 不 凡 哪 ！ 在 下 正 是 舒 州 王 廷 珪 。 ”
何 士 济 认 真 道 ： “ 三 公 子 ， 何 某 今 日 得 见 公 子 ， 三 生 有 幸 。 不 是 何 某 技 痒 ， 何 某 一 生 ， 最 得 意 的 ， 乃 是 测 字 一 术 ， 公 子 何 不 口 报 一 字 ， 待 在 下 测 测 公 子 前 程 。”
王 廷 珪 笑 了 笑 ， 道 ： “ 也 好 ， 难 得 何 先 生 看 重 ， 我 们 今 日 有 幸 相 会 ， 我 就 报 一 个‘会’字 吧 ， 有 劳 先 生。”
“ 会 ，”何 士 济 低 首 沉 吟 ， 道 ： “ 公 子 为 人 大 义 ， 乃 至 富 贵 荣 华 ， 高 于 日 月 ， 但 因 义 薄 云 天 ， 人 世 少 有 ， 仍 是 神 仙 一 般 人 物 ， 但 依 然 光 茫 被 人 掩 ， 犹 如 白 日 星 辰 ， 人 之 共 仰 而 又 名 居 世 外 啊 ！ ”
王 廷 珪 本 坚 信 理 义 当 头 ， 不 论 成 败 ， 但 自 梦 会 父 亲 灵 魂 之 后 ， 被 一 种 宿 命 思 想 困 扰 ， 言 词 间 本 就 少 了 当 初 长 江 之 上 会 刘 福 通 的 豪 情 ， 他 自 己 也 把 “ 会 " 的 间 架 结 构 想 了 想 ， 觉 得 何 士 济 不 过 就 “ 会 ”字 “ 人 ”在 “曰 ” 上 三 重 天 变 换 了 说 法 ， 虽 是 “ 牵 强 附 会 ” ， 倒 也 似 无 不 妥 ， 言 之 有 理 ，这 何 士 济 还 是 一 个 实 实 在 在 的 人 物 ， 当 下 大 笑 起 来 ， 也 不 深 究 ， 突 然 想 起 寻 人 之 事 ， 若 用 这 “ 会 " 字 来 测 ， 不 也 可 解 成 “ 人 在 天 边”吗 ？ 不 觉 黯 然。
却 说 王 、 何 二 人 初 次 相 见 ， 谈 得 十 分 投 缘 ， 天 色 不 早 ， 才 依 依 惜 别 。 王 廷 珪回 到 梅 家 ， 同 梅 氏 弟 兄 谈 起 相 见 何 士 济之 事 ， 梅 芳 告 诉 他 ， 何 士 济 老 家 饶 州 ， 走 遍 江 南 八 百 州 ， 人 人 知 晓 ， 测 字 之 术 ， 神 乎 其 神 。
梅 世 英 道 ： “ 公 子 何 不 就 势 让 何 先 生 测 测 四 公 子 、 五 公 子 如 何 寻 法 。 ”
王 廷 珪 笑 道 ： “ 人 生 或 许 有 宿 命 ， 但 观 测 之 术 岂 可 深 信 ， 以 何 先 生 测 我 ， 岂 非 泛 泛 模 糊 之 言 ， 以 他 先 识 我 、 相 我 ， 只 能 如 此 。 王 某 不 信 也 罢 ， 只 是 王 某 以 何 先 生 之 理 推 之 ， 我 四 弟 、 五 弟 也 曾 回 埭 口 河 寻 找 我 们 ， 只 因 怕 被 暴 露 ， 流 落 他 方 ， 正 于 天 边 之 日 可 见 不 可 会 也 ， 我 已 决 定 暂 停 寻 找 ， 返 回 六 霍 ， 待 北 方 势 乱 ， 起 兵 报 仇 。”
梅 芳 道 ： “ 公 子 大 业 在 胸 ， 重 任 在 肩 ， 梅 某 不 便 强 留 ， 四 公 子 他 们 我 一 定 会 全 力 找 寻 ， 决 不 逛 言。”
梅 世 良 父子 送 王 廷 珪十 里 之 外 ， 互 道 珍 重 而 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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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廷 珪 率 同 行 弟 兄 离 开 饶 州 ， 先 往 苏 州 找 李 云 龙 ， 准 备 汇 合 王 彦 和 ， 与 李 云 龙 、 李 至 深 联 系 上 再 回 霍 山 。 一 路 上 ， 王 廷 珪 心 情 十 分 忧 闷 ， 主 要 是 饶 州 之 行 ， 无 功 而 返 ， 另 外 再 到 扬 州 ， 必 然 要 见 到 阔 别 九 年 的 世 妹 柳 明 珠 ， 虽 然 罗 敷 死 后 ， 他 深 感 “ 曾 经 沧 海 难 为 水”， 但 昔 日 世 妹 ， 今 日 世 婶 ， 这 份 尴 尬 他 是 不 想 面 对 的 ， 思 考 再 三 ， 就 与 刘 定 湘 商 议 ， 王 廷 珪 想 将 弟 兄 们 送 到 苏 州 城 ， 让 刘 定 湘 去 见 李 云 龙 ， 李 至 深 ，找到余 春 风。  自 己 先 返 霍 山 ，刘 定 湘 理 解 表 兄 的 心 情 ， 只 得 同 意 。
来 到 苏 州 城 ， 这 个 江 南 江 北 行 省 的 大 都 会 ， 王 廷 珪 又 改 变 了 主 意 ， 他 决 定 先 找 一 处 旅 馆 住 下 ， 了 解 了 解 天 下 情 势 再 走 ， 让 刘 定 湘 去 找 李 云 龙 家 ， 交 待 他 们 隐 瞒 自 己 也 在 苏 州 一 带 。
王 廷 珪 一 住 下 ， 顾 不 上 疲 劳 ， 先 看 看 旅 馆 四 周 环 境 ， 与 老 板 攀 谈 起 来 ， 了 解 住 客 大 致 情 形 ， 然 后 上 街 游 逛 。
苏 州 乃 是 江 南 名 城 ， 弱 柳 吐 金 ， 红 桃 映 水 ， 红 男 绿 水 穿 梭 来 往 ， 达 贵 官 人 ， 招 摇 过 市 。 王 廷 珪 转 过 几 条 街 ， 不 想 要 逛 ， 遂 拣 一 家 茶 馆 坐 下 ， 听 听 南 来 北 往 的 茶 客 们 的 言 谈 ， 因 为 这 茶 馆 ， 酒 楼 历 来 是 各 方 新 闻 、秩 闻 的 集 散 地 ， 果 然 ， 王 廷 珪 坐 下 不 久 ， 就 听 邻 座 几 位 客 人 一 边 擦 汗 喝 茶 ， 一 边 大 声 谈 论 的 竟 是 一 个 惊 人 的 消 息 ， 他 们 说 ， 大 元 枢 密 使 周 密 身 为 朝 庭 之 臣 ， 竟 然 拥 兵 造 反 ， 朝 庭 震 怒 之 余 ， 杀 其 父 周 子 孝 ， 其 弟 周 变 ， 庐 州 宜 让 王 发 兵 围 剿 ， 安 庆 已 成 战 场 。
王 廷 珪 又 惊 又 奇 ， 虽 然 不 动 声 色 细 听 ， 心 中 却 在 翻 腾 ， 以 宣 让 王 为 代 表 的 大 元 王 朝 果 然 气 数 已 尽 了 ， 他 们 竟 将 损 兵 折 将 之 过 全 推 给 周 密 ， 断 不 念 是 周 密 打 开 埭 口 河 的 。 做 为 周 密 的 仇 敌 ， 他 都 为 周 密 叹 息 ， 由 此 推 想 ， 野 心 勃 勃 的 周 密 已 失 去 了 他 赖 以 发 展 的 根 本 ， 天 要 灭 他 ， 岂 能 无 信 ？ 只 是 他 们 的 矛 盾 ， 早 有 所 闻 ， 想 不 到 今 日 演 成 战 争 ， 王 廷 珪决 定 速 返 埭 口 ， 集 聚 力 量 ， 以 图 寻 机 报 仇 。
王 廷 珪 赶 回 旅 馆 ， 准 备 收 拾 行 李 ， 但 心 中 总 有 一 个 疑 团 解 不 开 ， 刚 才 因 自 己 人 单 势 弱 ， 远 在 他 乡 ， 又 有 何 士 忌 窥 破 真 相 在 前 ， 没 有 轻 易 起 身 向 那 几 位 客 人 询 问 安 庆 战 况 ， 想 埭 口 之 战 刚 过 一 年 ， 宣 让 王 与 周  密 均 是 损 兵 折 将 ， 元 气 大 伤 ， 纵 能 恢 复 ， 怎 会 轻 易 火 并 ？ 其 中 定 有 隐 情 。 所 有 这 些 ， 在 苏 州 省 治 ， 必 能 得 出 准 信 ， 何 不 先 探 明 再 走 ， 另 外 ， 身 边 只 有 两 个 跟 随 的 少 年 弟 兄 朱 涛 、 刘 定 湘 ， 只 有 约 李 家 世 叔 、 世 兄 、 世 侄 同 行 ， 岂 不 力 量 倍 增 ？ 想 到 此 ， 遂 下 决 心 不 要 有 什 么 顾 忌 ， 前 往 李 府 拜 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