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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西省灵石县静升王家的兴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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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0-4-17 10:51: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始祖王实
      灵石静升王家,本为太原王氏之后,早年辗转来到灵石,落脚于汾河峡谷间的沟营村(就是今天的富家滩镇沟峪滩村)。元皇庆年间(1312年~ 1313年)有位名叫王实(字诚斋)的青年人从沟营村迁来静升定居,他就是静升王家始祖。王实来静升后务农之余以卖豆腐为业:他做的豆腐真材实料,坚嫩可口,白中透黄,气味纯正,无论凉拌热炒,都能成丁成块,保持一定形体、一定水分而不致轻易碎裂。加之王实本人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实实在在,谦诚和蔼,公平交易,绝不缺斤少两,所以不只他的豆腐远近闻名,就连王实本人也渐渐受到了人们的喜爱。一天,王实在卖豆腐途中,遇一老人病倒街头,但见他脸色苍白,闭目喘息,气息奄奄中已是言语不清了。王实隐隐听得其口音不像当地遂托人看住豆腐担子,立即背起老人,送回自己家中。自此,喂汤喂食,延医请药,只当做亲人一样地侍候屎尿,关心备至,终使老人转危为安,一天天好了起采。可乐善好施的王实并不让远在他乡的老人就此离开,他实心实意地要老人安心住下,继续调理,以便彻底康复后再上路回家。老人本来还是饮食无味,四肢无力,见其诚诚恳恳,绝无虚套,也就老老实实地住了下来。
      此期间,老人除帮助王实磨制豆腐或做些零星家务外,早早晚晚,又常到村前村后散散步,溜溜腿,看看四周景观。却不想该村静升,从东到西,一条街足有五里(2.5公里)之长,非但店铺鳞次栉比,繁华热闹非常,且街后沟沟岔岔,绿荫深处,竟也还鸡犬相闻,都是烟火人家。当地人说,这静升在方圆一二百里内也是最大的村庄了。有所谓“九沟八堡十八道巷”呢!放眼望去虽不能如数尽见,却也果然是荣荣茂茂不寻常。尤其令人赞叹的是,时值春暖花开,站在北山黄土高坡顶处,面对村前之万顷良田和一条小河,那滚滚麦浪,那鳞鳞清波,那一行行绿柳白杨,更叫人心胸开阔,呼吸舒畅。老人自幼读过四书五经,又识得风水宝地,这时心里便想,灵石县的这一块地面果然名不虚传,真所谓不是江南,胜似江南——说它“不是”,是因为此地毕竟少了些江河湖泊;说它牵扯着不远处的万丈彩虹,真又有些像仙境似的。至于到了冬季,听人说皑皑白雪,裹在峰巅,又是一番情趣与意味了。
      看到这些,想到这里,老人忽然有感于心,喜上眉梢,我何不为恩人选一块福禄寿喜的生死吉祥之地!于是,从这天起,他便村内村外,四处勘察,用其入木三分之眼力,阅尽了方圆数十里的山山水水、沟沟岔岔。那天,他又来到村北的黄土高坡之上,信步走到一处平地,忽然像有人拉拽似的不由站定。不知为什么,他心神顿明,周身热烘烘的似有一股暖流通过。抬眼四望,一时间只觉得山明水秀,野花送馨,天风徐徐贯顶,地气冉冉升腾,耳际似有阵阵鸟鸣之声,像喜鹊,非喜鹊,却终究说不清是什么鸟类啼叫,还是什么警世梵音。老人欣欣然正凝神观望,猛不防轰隆隆一声春雷,由远而近,他像一觉醒来似的,浑身好不清爽!此刻,初夏时节,日正中天,他本以为乌云片片就要下雨了,岂料眨眼间又是万里无云,一片晴朗。他回味适才影影绰绰之景观与境界,心想这脚下定是块风水宝地了,遗憾的是此番出门原是花甲之年要在资寿寺求签之后再上绵山敬香的,既没有带罗盘,又花尽了全部盘缠,如今恩人王实从黄泉路上救自己一条性命,自己两手空空,无以为报之际,本想为其精心选一处坟地,这又奈何奈何?……
      老人万般不安。转而又想,一生中我多次外出,又何曾每次都带罗盘,只要自己心正气正,诚对天地日,每每以手比量,以目定位,不也都准确无误,还受到主人或其后辈感激的么?今日山高路远至此,又像得到神灵指点,还要什么罗盘!于是,他闭目入定,祷念上苍,搓掌心以净手,跪双膝以誓愿。尔后弯腰叩首,起来又抱拳作揖,随即定心作罗盘,手眼脚并用,再三再四再五,反复察看,最后定位。回去告知王实,又带王实再次上山,指定方向位置,讲清地脉根缘,待王实说明这里本来就叫鸣风源时,老人想象方才自己的身心感受,莫非冥冥间那就是凤凰的吉祥之音么?于是决然断定,此处坟莹该是天造地设的了。次日,老人又到村中察看,一连三日,终于又选定村西那株老槐树东侧。他一再叮嘱王实,日后起墙筑院,一定要在此处,且须广植良木,以求荫庇福地。老人如此这般了却心愿之后,挥泪告别,王实自是依依不舍,筹措银两相送。
      几年后,节衣缩食,铢积寸累,囊中稍有时,王实便在那株老槐树东殖起了窑洞,扎起了篱笆,栽起了树木,从此子子孙孙历代繁衍,相依修建,这里便成为王家最早的一组建筑群,取名拥翠巷(俗称王家巷),至今遗迹尚存,巷名未改。他死后,后辈遵其遗嘱,就将他埋葬在鸣风源那块风水宝地之内。果然,王家自此20余世,人丁繁茂,约近千家,还分成了金木水火土五派,除静升本村外,还有许多人或散迁县内各村,或定居海内外诸地。王家人不忘先祖创业之辛劳,直到20世纪40年代末期,还将王实当年的卖豆腐担子供奉在静升王氏祠堂之内。如今,一组组建筑群留在静升,虽年深日久,多有废坑,但终于保留下来一些,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经过修复的高家崖建筑群、红门堡建筑群和孝义祠等,我们还可以领略到王家当年的一些气势。院落本身,还是国内少有的建筑、少有的民居艺术杰作。这里我们当然不会完全相信风水先生的那些想法、说法,但王实本人扶危助急,待他人如亲人的这种高尚行为,还是值得我们称赞的。古人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也许就是这个意思吧。
      二、仕途荣辱
      王家大约从十三世到十五世开始步入官场,有的在刑部做过主事,有的在户部做过郎中,有的做过知府、知州,有的做过道台,当然还有人做过县令或守备等。总之,从朝廷命官到乡村阎甲,跻身仕途者颇多,且几乎遍及国内。清康乾年间,或朝廷政要,或文化名人,上自吏部、礼部、工部、刑部之尚书,及太子少保、光禄大夫、内阁大学士,下至州府县衙各级官员,为王家题匾题诗、撰联撰文者,大有人在、迄今历历可考,诚可谓光宗耀祖、流芳百世。
      在求官或做官途中,王家人既不乏忠勇刚烈之辈,也不乏凶险坎坷之说,这方面或见之于家谱,或闻之于口碑,有几人可纪略于下:
      十七世王如玉,贡生,贵西道台。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调赴四川平叛,留佐军务。一次,路遇埋伏。仓促应战,王如玉跃马横刀,奋然肠拼,杀敌数人,终因寡不敌众,难突重围,最终战死沙场。事后,朝廷除为其晋级加官、立坊挂匾和赐予抚恤银两外,其子王荣紫还因之受荫,先为陕西知县,后为直隶知州,再后来是宁夏道台。侄子王肯为、王肯任也同时荣迁高位。
      再如二十世王奎聚,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他在捐官未入流之后,四处云游,投幕于山东阳谷县衙。咸丰四年(1854年)太平天国军攻打县城,县令文公劝他:你身为幕友,不食朝廷傣禄,何不逃走!他却激昂慷慨地声称,要严遵祖训,注重忠义和友情,要效仿族祖王如玉,甘于马革裹户。他不惜牺牲生命,为知县死守城垣,终致城破身亡。之后阳谷县为其立祠供奉,并荫一子为七品。
      十八世王肯为,性情耿直,不畏权势,纵是上峰偏谬:他也敢直言不讳地争辩。为此,他在任湖南宝庆府知府时,几被革职查处,后经其胞弟户部广西司郎中王肯任“百计调护”,方得免罪,然总不得意,乃愤然辞官返乡。现高家崖书院门匾上所留“桂馨”二字,即是王肯为在嘉庆年间的笔迹。落款在名字上面又加了“直夫”二字,可见其从官场上带回的一腔郁闷之气当时仍凝于笔端。十九世王舟来少年得志,一帆风顺,乾隆年间先中武举,后中武进士,当即被迁任为介休守备。当时,也许是他年轻气盛,不诸世事之故,以致一来便与知县不合。一日,不知是无端巧合,抑或是有人蓄谋:他正春风满面地街头夸官,不料知县大人正要带人祈雨。狭路相逢,互让不及,双方都恃其人多势众,便冲突起来。初时言语激烈,继则拳腿挥舞,这其间王舟来左右个个勇武之夫,自然力壮身强,于是,你来我去,那些书生官员和平头百姓中,便有一人被伤。伤也罢,但须立即治疗便是;可那被伤者偏偏又是一介草民,乃一再拖延敷衍,终于由伤而亡,事态扩大,王舟来自是罪责难逃。很快此事惊动了朝廷,王舟来被捕入牢,受尽皮肉之苦不说,最后还是不容分辩,处以斩刑。可怜他年纪轻轻,虽武艺高强,文墨在胸,却初出茅庐,气傲心骄,不晓仕途风险,一味任性行事,岂料手脚尚未施展,非但成了刀下之鬼,且按照族规还不许葬入祖坟,而只能孤零零地成为独处一方的单冢野魂。后来族长念其尚无子嗣,给其过继一子顶门,这一子又得 12个儿子,王舟来才算香火未断。然而这却终究成为王家的一件憾事,代代传说下来,方知祖上必欲蹈赴之宦海也不比商海好到哪里,也还是风平浪静之日无多,艰险莫测之事常有。荣辱之间,后辈感叹人生,都说还是要像始祖王实那样,多做善事,以诚待人,心性平和些为好。
      三、铁门内外
      王家诺大家族中,有不少善行义举,被广为流传,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够乐于为善和甘于为善的。
      在高家崖与红门堡之间的道左沟,就有一座院子通称“铁裹门院”,顾名思义,铁裹门无非是将大门扇用铁皮裹了起来,上面再用铜钱大的铁钉铆紧,这铁钉还排列有序,钉得十分艺术,或为五蝠(福)捧寿,或呈几何图形,也算是当时的一种防盗门吧。天天防盗夜夜防贼当然应该,但铁裹门却绝不会“一夫当关”,一劳永逸,更不会是这家人的人格品位和道德形象的写照,那么铁裹门院的这家主人又是如何的呢?
      据说他刻薄成性,吝裔十分,即便不贪得无厌地鱼肉乡里,也从不会实实在在救人之危。王氏家族中多有人对他训教训斥或劝勉劝诫,他却不以为然,我行我素、信奉宁可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相传光绪三年(1877年)时,大旱成灾,饿殍遍地,许多人连草根树皮都找不着吃不到了,这家人却囤粮居奇,从不施舍一颗一粒。同时,为了防止来人求借求乞或偷盗抢劫,他便采取了如前所述的手段,紧关大门,足不出户,恃其仓中有粮,院中有井,又早已预备了足够的柴薪,而自我封闭起来,只顾全家老小饱暖,一任外面人凄凄惨惨戚戚。
      如此年月,如此心肠,这是否算作狠毒,天下人自有评述,可饿极了的人们却早顾不得来做这种评述了。相传是在一个冬日的夜晚,月黑风高,满天阴云,神鬼不觉间,有人翻墙潜入,见人就杀,老小不留,可怜全家主仆20余口,不及述说半句,一个个便都成为刀下之鬼。事后月余,邻里村人全不知铁裹门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因他家的铁裹门从来紧关不开,又因天寒地冻,纵然陈中多具,亦无异臭。故还是将近年终时,这家住娘家的也是惟一幸存的一位媳妇回来,方才得知此情。
      至于这位媳妇何以如此侥幸,说法也不尽相同。有的说小两口一贯不睦,是在一次口角之后,赌气才回了娘家。原等待丈夫去接,却一天天杳无音讯,不得已才于年终自己回来。另一说是主人对此媳妇从来有所不屑,值此灾年,知其娘家人口少,缸底也还有点粗糠稗谷可食,便有意减少人口,打发回去,令其过大年再回来的。到底如何,难得考证,反正是媳妇回来时,虽是白日。大门紧关,她本也知道,这是老公公近年来严格的家规家训之一。可她在门外喊来喊去喊了多时,铁门内还是安安静静、全无一点声息。她又顺着细细的一条门缝往里看,院中积雪如初,显然从未有人扫过,而两次下雪都在半个月前了。一时生奇,此情为何?忙去邻家求问,众人都不知其详。不得已请人撬开大门,她一下子被吓呆了,但见一具具尸
    首,或两眼圆睁,或双目紧闭,或啮牙裂嘴,或缺头少臂。横躺竖卧,赤身裸体,一摊摊血迹早已在四处凝固成紫褐色了。只是三九腊月,虽气味不同,还不算十分恶臭……
      自此,这所黑森森的铁裹门院,方才敞开了大门。这当然应该是彼时彼刻的热门话题,可其时饿死饿活奄奄一息的人们,实在也顾不得去议论这些了,他们最关心的是铁裹门内是否还有点什么可吃的东西。既没有对如此惨重死亡过多叹息,也无心猜测那入室杀人者究竟几人,又来自何方。后来,只听说若不是这位大难不死的媳妇平日间人缘尚好,那20多具尸体,几乎就搬不出去,也掩埋不了。铁裹门任其牢固坚实,也不能用以安葬其主人,于是铁裹门院的故事就这样在人们的惋惜慨叹声中流传下来了。
      四、“没力”写意
      “没力”是一个人的绰号,只知姓王,不晓其名,更不知其门派和门庭等如何。知道的只是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纵然任人趋使、打骂、催逼,他四肢并用,也没有缚鸡之力。一时间反而被折腾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倒令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想可怜又可怜不起来。何以如此?无他,只因其自幼娇生惯养,好吃懒做,稍大时便任性妄为,并在父母的孺染下,吸起了鸦片。于是,任其家藏万贯,也架不住那一杆烟枪冒烟,任其儿时力壮如牛,也难免耗枯血肉,耗干筋骨而致身心俱衰。如此,他身上还会有什么力气?说来,村里人直抒胸臆给其命名为“没力”,也还是十分准确,十分率直,也颇具幽默的。
      然而,“没力”之成名,还不是仅仅由此。据说他的父辈曾经十分“有力”,非但有力养活他长大成人,而且还有力为他捐来一个七品以下的小小官职,让其荣耀乡里于一时,殊不知他虽对公务、家务、农务一应衣食住行全然没力,却吸鸦片十分有力,他能躺着吸,也会站着吸,有时甚至掐来豆粒大、酸枣大的一块,可以一日吞下,从不用水相送。如此,烟瘾越来越大,开销越来越大,父母过世后,他便不得不先辞退仆人,后辞退管家,接着又卖地卖房卖家具,除了一副鸦片烟具之外,几乎无所不卖,从不吝惜,也从不向买主争价。相传,有一次他正闲卧街头,撵着太阳取暖,忽然烟瘾上来,而又身无分文时,他便一跃而起,见人就问就求:“我家还有支大柜,你买了吧!”这中间有曾见过那支柜子的人就答话:“卖多少钱?”“两块。”月口人信口说了句,“太贵!”他又迫不及待地接道:“那就再带两把太师椅。”“算话?”“算话。”于是一桩买卖算是谈妥,立即叫到他家去抬。来到他家,买主打开柜子看了看付了钱说:“里面还有东西呢,你腾腾吧!”他却说道:“你抬走吧,谁有力气去翻腾那些破衣烂裳!”结果买主抬回去后,在几件衣物下面发现一个小包内竟还包着几个银元宝。此情当然是很久之后方才传开,可“没力”之没力,可见一斑。
      “没力”终于越来越没力了,非但借大家财除留一碗一筷一铺一盖和一副抽大烟的家具之外,已别无他物,且他浑身上下也更没力了。家无半日粮,糠菜又咽不下,且懒得去找,只得沿门乞讨。这中间,也有人怜悯他,给他饱餐一顿后,想让他掏掏鸡窝、扫扫积雪或干点力所能及的活,以便下顿再吃时不致家里人嘲嚷,他却扫雪没力,掏鸡窝没劲,一概推诿推辞。到后来只有村里人办丧事去坟地时,才用他搬搬纸人、纸马之类,可也仅此而已,他也似仅有此力。这样一直苟延到民国20年(1931年)前,虽家族中也不断有人赈济于他,可自身全无造血功能,终于连呼吸的气力也渐渐没有了。
      “没力”的故事让王家许多人觉得没力,却又无可奈何。静升王家开户于元代,鼎盛于明清,之后渐渐衰落,除了经济、政治等诸多客观因素外,其家族内部后继子孙,一些人确实也像“没力”似的渐渐没力了,没力于发展先祖之业,没力于继承先祖之志,甚至在个人生计难得维持之际,连守护祖产之力也没有了,以致贫而移道,渐成落叶秋风之势。后人中,有的因吸毒而死于囚牢,有的因赌博而妻离子散,有的因横行乡里而多犯众怒……至于拍卖祖先遗产者,更大有人在,有的人竟连可以荣宗耀祖的族表十五世王梦鹏的孝义坊、孝义祠也都廉价出卖了,简直会使人又想到“没力”,也觉得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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