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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祥(公元185年-269年),字休征,琅琊临沂人,历东汉末年、曹魏、晋初三个阶段,官至太尉、太保。他以孝著称,凭着“卧冰求鲤”的举动而入选《二十四孝图》,更凭着这一声名开启了琅琊王氏长达三百年簪缨世家的历史。
王览(公元206年-278年),字玄通,王祥的同父异母弟,官至太中大夫。他以友悌其兄王祥而留名,被收录到《二十四悌图》中。琅琊王氏的豪族历史主要就是由他的直系后裔创造的。
1、发生在孝感河边的故事
在今天山东省临沂市兰山区的白沙埠镇,有一个有名的孝友村,孝友村目前有3000多人,95%以上的人都姓王。这个村依河而建,一排排农家小屋掩映在绿树如烟之中。
流经孝友村边的河叫孝感河,当地人习惯于直呼它为“孝河”。1700多年前,就是在这一条河上,发生了王祥“卧冰求鲤”的故事。而今,在孝河莲池边的小亭下,还立有一块“晋元公王祥卧冰处”的石碑。据说这块碑为明朝嘉靖年间所立,嘉靖皇帝还特意为此送来了一块他亲自题写的“孝悌格天”的匾额。孝友村原本叫“南仁里”,自此,就改叫了现名。
从考据的角度看,王吉的后代从琅琊皋虞迁居同郡临沂都乡南仁里,应该发生在东汉时期。进入东汉以后,这一支王氏显得比较沉寂,很少有人物见于史传,所以,他们具体是在什么年代、由哪一代实现这次搬迁的,已很难考证。
王祥是琅琊王氏在沉寂两百年后骤然崛起的关键人物,《唐书》记载,他与王吉之间的世系关系是这样的:
王吉→王骏→王崇→王遵→王音→王融→王祥
从这个关系看,王祥是王吉的第七世孙。
但这种记载与《晋书》中王祥本传的记载却有所不符,在本传中,王祥的祖上只溯及到他的祖父,且他祖父的名字叫王仁,而不叫王音。另外,从王吉到王祥,对照他们二人大致的生卒年,相隔都在三百年以上,按照每百年平均传四代的算法,他们之间应该不只是传六代的规模。
这说明,《唐书》中的世系记载肯定存在错漏,错漏本身又进一步印证了琅琊王氏在东汉年间世系不继和衰落不显的事实。
沉寂或许是一种蓄势待发。王祥的祖父王仁曾任青州刺史,标志着这个家族再次抬头。但王祥的父亲王融却避而不仕,即使官府征召也不去。
王祥,字休征,出生在公元185年。他的母亲薛氏去世得早,父亲继娶朱氏为妻,生下一个异母弟,叫王览。根据推算,王祥比王览要大二十岁左右,在年龄上,他可能跟继母更接近。
王祥是个大孝子,父母有病,他总是衣不解带,汤药必先亲尝。但继母却是个褊狭刻薄的女人,常常役使他去干打扫牛栏这样最脏最累的活,还在王融的面前中伤他,致使他失爱于父。即使如此,他依然、乃至更加加倍地孝顺父母。
一个严冬,继母突然提出想吃鲤鱼,王祥就走到村前的河边去捉鲤鱼。那时天寒地冻,河面上已结上厚厚的冰,他抡起铁锹,要把冰层砸开,不料,冰层却自动裂开,从中蹦出两条鲜活的鲤鱼来。他兴冲冲地将鲤鱼拿回家,做给继母吃。
这当然十分离奇,后来,人们在这个基础上更加发挥想象,说是王祥看到冰厚难破,就脱掉衣服,卧在上面,试图用体温融化坚冰,演绎出“卧冰求鲤”的故事来。故事本身虽不可信,但它说明了王祥的孝心已经做到了极致,足以感动天地。孝感河的名字便由此而来。
王祥的孝心可以融化坚冰,却不能融化继母比坚冰还硬的心。继母又想吃黄雀肉,王祥就去张罗扑捉,结果,黄雀竟纷纷自投罗网。
王家有一片李树林,到了夏天,果实累累。一天夜里风雨大作,继母令王祥去守住李树,不让果实被风雨打落下来。王祥哪有这本事啊,他就抱着李树向天哭泣哀求,结果还真灵,果实硬是没有掉下一颗来。
王祥的遭遇很像王姓血缘始祖之一的虞舜,不过,他比虞舜幸运,虞舜的弟弟与其父母一起,共同迫害虞舜,而王祥的弟弟王览却自始至终护着自己的哥哥。
王览才几岁的时候,看见哥哥被母亲责打,他就会抱着母亲哭泣,叫母亲住手;稍大,懂事了,他就用道理规劝母亲;如果母亲指使王祥去干不明就里的事,他就与哥哥一起去;母亲还虐待王祥的妻子,在王览的教导下,王览的妻子便陪着嫂子一块分担苦差事。
王融死后,因为至孝,王祥的名气在社会上渐渐有了很大的影响。朱氏担心这样下去会妨碍亲生儿子的前途,决计对王祥下毒手。
一次在饭桌上,她给王祥斟上一杯毒酒,王览揣测到了母亲的意图,便抢着要喝这杯酒;王祥也估计其中有诈,硬是不给,兄弟二人便在饭桌前抢夺起来。朱氏见了,生怕毒酒被亲生儿子给喝了,便劈手将酒杯打落在地上。
从此,只要是母亲送给哥哥什么东西吃,王览都要先尝一尝,朱氏就再也不敢在食物里面弄手脚了。
王祥后来以他的事迹入选《二十四孝图》,王览则入选《二十四悌图》。无论是孝敬长辈,还是友悌兄弟,都是儒家思想中强调的德行,就王祥和王览的行为来看,他们既是基于亲情,也是基于理性。朱氏不是王祥的亲生母亲,他们二人之间没有血缘关系,而王祥却敬之如天,没有礼教的熏陶,怕是很难做得到的。
当然,也不排除其中的功利目的,在那个时代,孝行不仅仅会得到社会的褒扬,更是一个人进入仕途的重要条件。
2、一把神奇的宝刀
王祥侍奉继母时,正值东汉末年天下大乱,那是曹操所描绘的“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重时代,他曾扶母携弟,避乱于庐江郡(今安徽潜山县一带),长达二十余年。
期间,有州郡邀他去做官,他都以有母在堂为由予以推辞。二十多年后,应该是已经进入曹魏时代了,继母去世,人们看见王祥居丧,面容憔悴,哀痛欲绝,必须要拄根拐杖才能立起身来。
继母既逝,孝心已尽,说到出山,王祥应该再也没有理由挡驾了。徐州刺史吕虔赶忙写来一封信,叫他去当别驾从事。没想到,王祥却又拿出新的理由来,说是年老耳背,胜任不了这样重要的工作了。王览见了,一再劝说,还亲自为哥哥备好车马。直到这时,王祥才应召上路。
吕虔是在魏文帝曹丕(公元220年-公元226年在位)当皇帝期间被任命为徐州刺史的。王祥去徐州,应该是在魏文帝后期,那时,他正好四十出头的样子。
别驾从事是刺史的副手,当年太原王氏的王允就是从这个职位上开始一路升迁的,现在,琅琊王氏的王祥也要从这个职位开始他的家族的辉煌之旅了,只不过他的开始要比太原王氏晚半个世纪。
吕虔对王祥特别信任,几乎把州中大小事务全部委任给他来处理。当时,徐州境内盗贼蜂起,王祥上任的第一把火,就是烧上这些盗贼,经过一番密集打击,境内的不稳定因素全部被肃清。
史书用“州界清静,政化大行”来形容王祥所取得的治绩。而当地老百姓更是用歌谣来称颂王祥:“海沂之康,实赖王祥。邦国不空,别驾之功”。海沂即徐州,徐州临海,境内有一条沂河流过,故有此名。歌谣的意思,徐州的安宁和仓廪充实,都有赖于王祥的功劳。
传说吕虔有一把佩刀,一直深藏不用,这把佩刀,只有能登上三公之位的人才能佩带,而无此福分的人用了,则会反受其殃。吕虔自知享用不了,他看出王祥将来大有作为,便拿出这把佩刀,郑重地赠给了王祥。
这是一把命运的宝刀,自从王祥把它接过来,它在一代代琅琊王氏人中的神奇传递就开始了,每一个传刀人都必须负起整个家族的福祉与发展。
以后我们会看到,这把刀有时是有形的,有时又是无形的,不管有形无形,我们都能看到这把刀在此后三百年间的一条清晰的接力路线。
作为第一棒,王祥拿着这把宝刀,在魏晋的官场上一直跑了四十年。
3、一哭一揖一遗训
曹操一代枭雄,英武盖世;他的儿子曹丕文武兼备,雄霸一时,可谓不输乃父。自从通过假托“禅让”的方式从汉献帝手里抢过皇帝宝座之后,曹丕励精图治,不舍昼夜。只是天不假年,他当了六年皇帝,就以39岁的年纪死去了。
从公元220年到265年,曹魏存世45年,期间经历过曹丕、曹睿、曹芳、曹髦、曹奂五任皇帝,曹丕之后,每任皇帝不是短命,就是被杀、被废,真是应了那句话:一代不如一代。
主弱臣就强,在曹魏的很长时间里,司马氏家族独揽大权,从司马懿到他的儿子司马师、司马昭,再到司马昭的儿子司马炎,无不以强人面世。将曹家子弟玩弄于股掌之中。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等到司马家也以“禅让”的虚伪面纱从曹家夺过皇帝位之后,他们的后代也会走出一条跟曹家相同的命运轨迹。
王祥在曹魏的官场上慢慢地把官做大,他亲眼看到司马懿如何扳倒大将军曹爽,从而独揽朝政;他也亲眼看到王允的侄儿王凌如何不自量力发兵讨伐司马懿,结果遭致灭门。
他是曹魏的臣子,但他可不想拿自己的头皮去与司马氏的刀刃一较软硬,他怀揣着那把家族的宝刀,在血腥的权力斗争中,小心翼翼地寻找一条既能自保、又能飞黄腾达的路。
公元254年,继司马懿之后掌权的司马师废掉了曹魏的第三任皇帝曹芳,立年仅14岁的高贵乡公曹髦为皇帝。
不久,司马师暴死,其弟司马昭继续独掌大权。这时,王祥已经迁太常之职,封万岁亭侯,曹髦在此基础上再任命他为“三老”,专掌教化。凭着资历、声誉和祖父般的年纪,王祥成为帝王师,可以随时训导曹髦。
作为晚辈,曹髦对王祥恭敬有加;但作为皇帝,他实在忍受不了司马昭越来越膨胀的野心,他担心,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自己的位置会被司马昭夺走。
公元260年,曹髦把几个心腹大臣叫到身边,指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说完这句名言之后,他带着身边的几百仆从,以飞蛾扑火般的方式去袭击司马昭的府第,结果被司马昭的手下一刀穿心。
可怜这个小皇帝,结果落了个“悖逆不道,自陷大祸”的罪名,举哀时,只有王祥涕泪交流,大哭“老臣无状”。
这一哭,哭出无数个意味来:“老臣无状”,这是在自责,小皇帝的死,我王祥有责任;我王祥敢揽责任,其他的臣子呢?其他的臣子只有感到羞愧的份了;我王祥“无状”,是因为我没有教导好,才造成小皇帝做出这样的傻事;所以,小皇帝落得这个结局,那跟你司马昭没关系……
这一哭,表面上是在表达一个老臣的忠心,内里头却在为司马昭的行为做开脱。
曹髦死后,司马昭并没有马上当皇帝,他又立曹家的一个小孩子曹奂做傀儡。在曹魏的夕阳下,王祥升任为司空、太尉,终于登上了那把宝刀预示着的三公之位。
公元263年,司马昭率兵灭掉蜀国,就在成了俘虏的蜀主刘阿斗上演“乐不思蜀”的滑稽剧时,司马昭自封为晋王,加九锡。当时,王祥与何曾、苟顗同为三公,他们一同前去祝贺晋王。见面时,何、苟二人行了跪拜礼,而王祥只作了一个长长的揖。
这一揖,王祥自有解释:大家都是魏臣,三公与晋王只差一级,怎么能行跪拜礼呢?这样做,不仅有“损魏朝之望”,更是“亏晋王之德”。
以今天的眼光看,这一揖,表明王祥与司马昭之间,已经达到心灵的默契:王祥来贺,暗示他对即将到来的改朝换代会持一种顺从的态度;而他的不拜,表明他并不想把对方的意图暴露得太充分。
王祥是当时社会的道德偶像,司马昭需要的是这个偶像的力量,而不是他那简单的一拜。
然而,司马昭没能等到登顶的那一天,公元265年,他病死了;同一年,他的儿子司马炎不再等待,废掉曹奂,建立晋朝。司马炎就是晋武帝。
西晋建立的这一年,王祥正好迎来自己的80岁大寿。他顺理成章地进入一个新朝。新朝仍然需要他这块金字招牌来装点门面,司马炎给他进位太保,加封公爵。这太保,虽无实职,其名却重,负责监护和辅弼国君。
王祥知道自己的角色定位,晋武帝哪里需要他去监护?有这样的名分,已经够了。他一再向皇帝告老还乡,最后,得到了批准。
他现在考虑的,是如何让整个家族长盛不衰,而要让家族长盛不衰,就不能走单线,即父传子、子传孙的老路,这样会走进死胡同的;寻找传人,要放眼整个家族,要找到那个既有才德、又能悟得保家之道的人。
王祥有五个儿子,他没有把宝刀传给儿子,而是把宝刀传给了弟弟王览,因为他预感到王览的后代将会大兴。
王览年龄也大了,他最大的官只不过做到太中大夫,还是沾了哥哥名气的光,他知道,把宝刀接过来,不是为了自己佩带,只是为了在自己的门下登个记,然后就得转交出去。
这第二棒,得由琅琊王氏另一个支脉上的子弟王戎、王衍来完成,他们将实现家族形态的重大转变,在完成转变之后,他们又将把宝刀交回王览的后代。
公元269年,王祥以85岁的高龄谢世。谢世前,他给子侄们留下一篇遗训,遗训中写道:“夫言行可覆,信之至也;推美引过,德之至也;扬名显亲,孝之至也;兄弟怡怡,宗族欣欣,悌之至也;临财莫过乎让:此五者,立身之本。”
这一遗训,强调五个字:信、德、孝、悌、让,这五条训诫,都是儒家特别重视的道德伦理原则。值得对照的是,司马炎在登位之际,曾向州郡官员提出过六条选人原则,这六条是:“一曰忠恪匪躬,二曰孝敬尽礼,三曰友于兄弟,四曰洁身劳谦,五曰信义可复,六曰学以为己。”六条原则与王祥的五条遗训大体相似,只有一条,体现出二者的根本差别:司马炎将“忠”放在第一条,而王祥却只字不提“忠”。
为什么不提“忠”呢?因为王祥已经看穿,“忠”是不能保家的,有时可能还会损家,在“忠”上,只要做得够艺术就行。曹丕如果“忠”,还有曹魏吗?司马炎如果“忠”,还有晋室吗?
在以后两晋南北朝频繁的改朝换代中,我们将会看到,对于这一“条外之条”,王氏子弟执行得有多么坚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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